沈书妍换了常裳就歪到临窗大炕上。神色有些木然,眉眼间透着几分倦意。
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心里很矛盾,还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如实的告诉父亲。到福盈堂知道沈睿在外书房的时候,她竟然松了一口气,就当是再给她一些考虑的时间吧。
在事情的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她心里就会一直惦记着。如果说昨天晚上的一无所获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前天晚上的事情也只是一个意外了,她决定今天晚上再等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罢手,她不能让自己的身边留有隐患。
这样想着,她很快就睡着了……
丹纱轻手轻脚地挪开小炕桌,又拿了一床棉被盖在她身上。
沈书妍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兀自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瑞娘看得直皱眉,她朝碧瑶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一旁的耳房。
“小姐昨儿晚上又没睡好?”瑞娘压低了声音问道。
碧瑶偏头想了想,“没有呀。”她脑海里迅速地将昨晚值夜的过程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我服侍小姐睡下才出去的,半夜也没听到有声响啊。”
瑞娘表情肃然,“这样下去可不行。偏生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有事就一个人藏在心里。”说着,她神色就变得有些凝重,“要不今天晚上就由我值夜,我搬到脚塌上睡,这样也能照看着些。”
“小姐不会同意的。”碧瑶露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昨儿晚上我就说要歇在脚塌上,小姐说什么都不肯,执意把我轰走。”
沈书妍平时都是笑盈盈的,看着很随和,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有的时候甚至是固执,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说一不二。
小姐这个脾气倒是随了太太,太太打小就是个主见的人,想起宋氏,瑞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会儿我跟小姐说今晚我值夜,要是她不同意,那还是辛苦你再照看一回。”她握住了碧瑶的手,真诚地叹道:“屋里这些个小丫鬟就数你最贴心,把小姐交给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心。”
碧瑶又何尝不知道瑞娘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对她这般客气,可不用她多说,自己也会尽心服侍小姐,她温柔地笑道:“不辛苦!以前在太太屋里值夜经常还要夜起,就这几个晚上算不了什么。”
两人商定了,就各自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小姐,太太让人请您过去一趟。”沈书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叫醒了。丹纱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郑太太过来了,说要见您。”
沈书妍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丹纱道:“哪个郑太太?”
丹纱轻声道:“提刑按察使司副使郑大人和郑太太来了,郑太太去了福盈堂,说是要见您。”
沈书妍眨了眨眼睛,不悦地皱眉,“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睡下又被人叫醒,沈书妍心下有些不耐烦,她很不喜欢郑太太,觉得她功利心太重,待人处事也有失宽和,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大家不敢耽误,纷纷忙碌起来。木香跑出去打热水,碧瑶拿了衣裳正放在熏笼上烤,白玉也站在梳妆台前等侯。
沈书妍刚坐起来,瑞娘就嘱咐道:“别急着出被褥,这样会受寒的。”
感觉到瑞娘那浓浓的关心和疼惜,沈书妍朝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嗔道:“哪里就有这样娇气!”
沈书妍身穿藕荷色蒂柿纹样右衽小袄,大红洒金百褶裙出现在福盈堂时,大家俱是眼前一亮。
她笑盈盈地上前曲膝向冯氏行礼。
冯氏笑着向她介绍来人。
郑太太穿着件酱紫底子五彩花卉刺绣夹袄,耳朵上戴着副莲子米般大小的东珠耳塞,捏着茶盅的手指上戴着个红宝石戒指,动作之间,红宝石戒指艳光逼人。
另外一位是太原同知李升的太太,李太太年纪与冯氏相仿,穿了件豆青色绣寒梅秋菊纹样夹袄,笑容温和地望着她。
“快给两位太太见礼。”冯氏笑呵呵的携了她的手,态度很是亲昵。
沈书妍向郑太太和李太太福礼。
李太太微微颌首,笑道:“有小半年没见了,身量倒长了些,越来越标志了。”
沈书妍也曾见过李太太,也就大大方方地应道:“那是托了母亲的福,事事为了细心打点,把我照顾得很好。”
虽然她们的关系不融洽,在外面人面前她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对外的时候必须一条心,该夸赞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吝啬。
冯氏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李太太热情的邀请她,“……我们家贵姐儿老念叨你,有空上我们家玩。”
贵姐是李太太大女儿,今年十岁,性格有些腼腆,沈书妍见过几次,是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
郑太太很是熟络地上前携了沈书妍的手,“快坐下,快坐下。”她上下打量着沈书妍,点了点头。道:“几个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目光羡艳地望着冯氏,“沈太太教子有方,家里几个孩子都极为乖巧,真是令人羡慕。”
“哪里,哪是。”冯氏表情愉悦,嘴里客气道:“那是我们家孩子正好就得了您的眼。您家中的两位公子才真正是叫人羡慕,一个少年聪颖,一个乖巧懂事。”
提到自家儿子,郑太太就露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来,表情有几分得意,“我们家怀礼五岁启蒙,六岁背诗,七岁作对子……连老太爷都说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孩子,所以一直都很看重他,这不,今年春上就开始写信来催着把怀礼送回保定,说是要亲自指导他的课业……儿行千里母担忧,自他出生就没离开过我,现在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
郑太太越说神色越激动,冯氏坐在主位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半点不耐烦都没有,笑眯眯的。
李太太就趁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她望着长案上的白茶花盆栽。高几上的高脚梅瓶,李太太端起麻姑献寿甜白瓷茶盅,心里暗暗称赞,没想到沈太太能把家里布置得这样雅致大方。
沈书妍眼观鼻,鼻观心,垂头看着自己衣裳上的柿纹样……真不愧是丽锦坊的手艺,这针脚均称密实,几乎所有的针脚纹样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得需要年才能学到这样的水平啊,不过比起容师傅还是略逊一筹,自己还是很喜欢女红的。正好可以压压这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学得容师傅八成的功夫就不错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郑太太突然就掩嘴而笑,“瞧我,这一说就没完没了了,让你们看了笑话。”说着,她看着沈书妍亲切地笑道:“自灵云寺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你,今儿我们老爷说要到沈大人府上来,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就是想看看你。”
提起灵云寺,冯氏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不动声间地望了李太太一眼,笑道:“劳您惦记,怎当得起!这孩子也不爱出门,就喜欢待在家里做针线活。”话却是对着郑太太说的。
李太太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上次在会金楼一看见这个簪子我就说最适合你。”郑太太手里拿着一个红漆小匣,和霭地朝沈书妍笑道,“快过来看看。”
连严静筠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都知道郑太太喜欢自己,何况又是冯氏和李太太这样精明的人,郑太太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亲昵,再有什么闲话传出去对自己很不利啊。可她如果认为利用这些流言假象就能逼迫沈家接受,那就打错算盘了。
沈书妍神色无措地看向冯氏。
冯氏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鄙夷。
待她客气礼貌,她倒得寸进尺!别说是老爷开了口,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可能让郑家人牵着鼻子走。
李太太端起茶盅抿了一口,一副了然的模样。
“你收着吧。”冯氏朝沈书妍笑道,吩咐红玉去取了一块五福捧寿翡翠王佩回来,“……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就带给怀仁玩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大方方的收下再回礼,这样正常的人情往来再正常不过了,只是郑太太的态度还是让人心里在有些不舒服。
这时,木香就站在门檐下朝堂屋望了一眼,表言又止。
王妈妈眼尖,转立刻就身出去了,回来后俯身冯氏耳低声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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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挺机灵的。”沈书妍轻轻点了木香的额头,“快给我说说。你刚才王妈妈说了什么?”
刚才去之前,沈书妍就吩咐了随行的木香和翠筱,要是一会儿郑太太表现得过于过络,那就赶紧找个理由让她回来。
木香揉了揉额头,羞赧地笑道:“就说了戚管事派人传话说后天启程去盛京,问小姐给宋老爷和宋夫人捎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冯氏的态度沈书妍看得分明,她也不喜欢那个自以为是的郑太太,所以王妈妈一说,她立刻就放了沈书妍回来,不过是个外人,当然是外祖父母的事情更重要。
晚上还是碧瑶值夜,她坚持要睡在床前的脚踏上,沈书妍秀眉微蹙,“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有事再叫你。”
碧瑶摇了摇头,坚持道:“瑞娘交待了,今天晚上必须守着您。”转身就去搬被褥。
“你回来!”沈书妍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碧瑶,“……今天晚上我想再守着,不确定是什么人,我心里总不踏实……你千万别告诉瑞娘,要是我小题大做了,反倒让她白白受惊一场。”
碧瑶大吃一惊,脊背也挺得僵直,胸口急剧伏动,半响才低声道:“那您去睡觉吧,奴婢帮您守着。”
“你又没见过,我得亲眼看了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沈书妍沉吟道,“那身量我看着就是个小丫鬟,说不定就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偏偏又穿着斗篷,让连个轮廓都看不清楚。
大红的罗帐放了下来,灯也息了,屋子里跟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沈书妍和碧瑶两人靠着大红锦缎迎枕,裹在被子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墨玉般的眼眸在浓重的暗夜里格外的灵动。
或许是身边有人陪伴,沈书妍心里安定了许多,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寂静,一点点小小的响动都能清晰传入耳朵里,两人也不敢交谈,静静的靠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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