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慎居中。
沈睿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肃然,“暂时先不要闹出动静来,听雨轩的一动一静都要看清楚了。”
对方也真的是沉得住气,这么些天过去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耐心!
陆先生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想了想,又道:“您看,要不要重新换几个身手利索的人?”
沈睿愣怔。
家里的护院都是从镖局请过来的,若是平常,江湖经验丰富的他们倒是显得有些绰绰有余,但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寻常事端。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可光凭书房这一个疑点,沈睿几乎就能确定来者不善,极有可能是背景强大的对手。
陆先生见他半晌不语,以为他在犹豫,道:“花园里还有那一位呢!”
果然,沈睿听了眉峰微蹙。
韩彦恐怕还要在太原待上一段时间,若不是情况特殊,他早就想把韩彦安排到另外的住处去了。
眼下正值隆冬,花园无人涉足倒也罢了。他突然想到上一次与女儿在藕香榭见面。他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女儿站在楼梯处,抬首定定望着二楼出神……
思绪一滞,莫非是书妍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他突然想起,六月间书妍的落水的事情,那个时候,韩彦和现在一样——就住在藕香榭!
沈睿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眼底闪过几分游离。
见他神色有所松动,陆先生一鼓作气说下去,“事关沈家的辛秘,还是早早做了决断较为稳妥。这诱惑实在太大,任谁见了都很难不为所动!若不及早处理,等到动静大了再来善后就来不及了。”
沈睿目光微垂,手指一叩一叩,有规律的敲打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神情专注。
换人的事情他早有考虑,但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这样的人不仅要武艺高强,还必须口风严实,最好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门人,而他身边就恰好缺少这样的猛士。
思忖片刻,再抬首时他朝陆先生微微颌首,“换人是必须的。可事关重大,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寻找到适合的人选。如你所言,镖局上的人不能用,那就只能用自己门下的人方显妥当。”
话落,两人相望的目光的闪过一丝了然。这样的默契是多年的共事与相处培养出来的。
宋卿如在朝中经营多年,一定会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沈睿对这位老丈人颇为信任,一番思虑之后决定请他出面帮忙解决。
“那我就先安排人去送信的事情。”陆先生道。
沈睿点了点头,“眼下只能这般了。换几个武技出众的守着,我也能少操点心。”
陆先生笑道:“可是小姐说了什么?”
“不是。”沈睿怜惜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乖巧懂事,若不是这次的事情过于蹊跷,可能她还不会告诉我。”
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很多事情说了她也帮不上忙,凭添了担忧罢了。
陆先生倒能理解沈睿的想法,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这几日城中各处的施粥篷都是井然有序的,你也该放下心来好好歇两天。”
沈睿端起茶盅啜了口茶,“这几天你跟着我进进出出的也辛苦了,也该歇歇了。”又正色提醒道:“你让各处的人都盯点儿,千万不可在这个关键时候出事。哪怕是一丁点的小事,被他们抓住了,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朝庭施粥是善举,是为了救人,可稍有不慎救人就有可能变成害人!
沈睿做事严谨,事先和陆先生商量之后。已经在各施粥处都暗中安排了自己的人,谨防有人趁机作乱。
陆先生自然明中的利害,遂郑重地道:“老爷且安心歇着,我会严密看察。”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陆先生起身告辞,沈睿坐了一会儿则去了听雨轩。
沈书妍正和瑞娘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听得小丫鬟通禀“老爷来了。”忙穿鞋下炕迎了出去。
刚走到屋门口,迎松已撩帘,就看见沈睿大步走了进来。
“屋外冷,出来干什么。”沈睿神色愉悦,可眉眼间仍是透出些许的倦意。
沈书妍看得分明,她笑着向父亲行礼,“再冷也就几步远,哪里比得您这一路走来风疾雪冻的。”
父女二人进了东次间,坐到了临窗大炕上。
屋里服侍的人都上前向沈睿见礼。
沈睿笑呵呵地问起了珠玑的事情,“……孩子可好些了?”
瑞娘不安的上前福了一礼,感激地道:“已经没事了。劳您惦记,奴婢心下难安。”
沈书妍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是句世间最普通的问候,此刻却让人听了感觉诚惶诚恐。
沈睿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不安的。”说起了当时的情形,“……戚管事正好在我跟前,所以我就知道了。”
当时戚管事正与沈睿商量着来年春天修整外院小书房的事情,忽然有小厮慌慌张张的来传话,说珠玑在厨房干活的时候伤了手……沈睿一听立刻就放了戚管事回小院看女儿,也因此知道了珠玑受伤的事情。
瑞娘再次屈膝道谢。
看样子父亲对戚管事和瑞娘这一家人都很不错,能让他主动开口问候一句,光凭这个就算得上是家里独一份,沈书妍心里暗忖。她决定要尽快把王长贵虚报物价的证据拿到手。
沈书妍亲手给父亲沏茶。
沈睿啜了一口,笑道:“这不是我给你的茶叶吗?”。
正是上次在藕香榭父亲送给她的红祁。
沈书妍掩嘴而笑,嗔道:“您看看这屋里有哪一样东西不是您的,何况是区区一盒茶叶。”
沈睿听了哈哈大笑,眉眼间的疲惫一扫而空,“你啊!”伸手轻抚女儿柔软的发顶。
沈书妍使了个眼色,瑞娘立刻领着屋里服侍的小丫鬟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都在家做了什么?”沈睿放下茶盅,微微笑望着女儿。
“读了从您那儿借回来的几本书,有时候就和娴姐一块儿做针线活。”沈书妍笑道。
沈睿点了点头,“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当是多学一门功课。”似乎是为了鼓励女儿,又道:“你在这方面很有天份,比锦哥更有悟性。”
她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天份和多高的悟性才能达到沈家选择传承人的标准,或许是被吸引,或许是为了与父亲更亲近,沈书妍忘了当初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项新事物的,可现在她发现,这门家传之学远比吟诗作对更能让她感觉到乐趣。
“女儿必会认真研习,不让爹爹失望。”沈书妍郑重地答道。
她想起近日父亲早出晚归的事情来,“……人是铁,饭是钢。您再忙再累都要记得按时吃饭。有事就白天找陆先生商议,晚上到了家就好好歇着。”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关心。
沈睿看着女儿一本正经的嘱咐他,心中不由失笑。
想到此行的目的。他笑道:“最近有没有出去走走透一透气?”
“有。”沈书妍柔声道:“屋子里不透风,又暖烘烘的,待在里面时间长了我就容易困倦。有时候我就会出去走几步,呼吸新鲜的空气。”
沈睿满意地点点头,“花园里那几株腊梅你可曾去看过?”
沈书妍指了对面高脚几笑道,“您看看那是什么?”
青花瓷美人觚里插着几枝半苞半绽的腊梅,女敕黄的花瓣惹人喜爱,清雅的暗香隐隐浮动。
沈睿目光一滞。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盅抿了一口,“你倒是机灵,早早就挑了那结苞的回来布置屋子。”
沈书妍笑嘻嘻的,索性把那株绿萼梅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没想到这却是个娇贵的,花匠费了老大的劲它都不肯赏脸。”
她眉眼间透着欢快,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沈睿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发现陌生男子这样大的事情,书妍怎么会一声不吭?
看着眼前稚女敕的脸庞,飞扬的眉眼,他的心惭惭平静下来。
想了想,他还是叮嘱道:“天寒地冻的,要透气就在屋檐下站一会儿就行了,花园什么的就不要去了,想要布置屋子就差人去给花园的婆子带句话,让她们来置办就行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要当心身子。”
沈书妍笑着一一应下。
她脑子转得飞快,父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六月间她落水的时候,父亲都不曾像现在这般嘱咐她,从未没有说过不要靠近荷塘之类的话。
她心下一跳!
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沈书妍笑着和父亲说起了家里的事情,“母亲请了丽锦坊的人来给我们做了新衣裳,说是今年的新样式,不仅料子柔软,绣工也十分精致……金玉楼的首饰也早早定了样式,许是不日就要送来了。
母亲最近忙着和王妈妈商量置办年货的事情,听说今年价格涨了许多,母亲就差了王妈妈多走几家,说是要货比三家,免得被福茂生的人唬了去都不知道……”
沈睿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可又不忍扫了女儿的兴致,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沈书妍察颜观色,知道父亲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又见目的达到,立刻就停了口。
“爹,我听说来年春天要翻新外院的小书房?”沈书妍换了一个话题。
沈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正有这个打算。翻过这个年娴姐和宁哥就都六岁了,我看宁哥聪慧机灵,想找个先生来给他启蒙。”
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是八岁启蒙,宁哥能入了父亲的眼,想来父亲应该是很喜欢他的。
念头闪过,沈书妍笑道:“宁哥乖巧聪明。年纪虽小,行事却端庄大方,我也很喜欢。”
沈睿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想起了与宁哥同岁的娴姐,沈睿嘱咐女儿,“娴姐性子好动,叫她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念书恐怕不容易。你平时有空就多教教她,带着她一块儿做做针线,把她那坏脾气好好磨一磨,过两年再给她启蒙。”
沈书妍笑着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