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罗国的科举制度由前朝继承而来,乃是前朝的开国之君在称帝之前游历天朝,从而引入的,基本沿袭唐制而又自有发展,主要分为明经、进士两科。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则是对**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
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诗赋却需要具有文学才能,因而更难得第。
然而殿试虽由女皇武则天亲自“策问贡人于洛成殿”始,唐代却并未形成严格意义上的殿试,茜罗开国以来逐渐形成自己的殿试,倒与当下天朝的科举有些殊途同归的意思。
经过自身不断改革,茜罗国如今的学子参加科考都是由明经科始,成绩优异者参考进士,及第后前十名参加殿试,由君主当着满朝文武亲自考查,最终确定名次,由此成为天子门生。
大选三年一次,每是时各地学子云集月都,纷纷投帖觐见朝中要员,以期得到赏识,在及第后受到举荐,惟其如此方能尽快得到官职,否则便有可能被闲置。
因而大凡成绩优异博学多闻者往往早已为众臣所熟悉,是以出现在殿试上的一甲进士与旁观的朝臣往往已是“熟人”,对应试者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今年却出了个怪事,一甲进士的名单揭晓后,无论朝臣还是学子都在上面发现了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吴成。
一时间学子们炸开了锅,纷纷打听此人是谁,却谁也说不出个究竟,更遑论找到那吴成本人了。众臣虽含蓄内敛些,不会没头苍蝇似的乱问一气,私下里也忍不住相互询问,然而终是无果。
如此一来,八月三十日的殿试变得备受期待,就连之前或因即将面君而紧张,或因一朝成名天下知而激动的另外九名进士也都一扫之前的忐忑,盼着早日见见这位神秘的同科。
德保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长长的尾音极富穿透力,殿外立时响起接力般的传唱声,片刻后新科的十名进士在内侍的引领下鱼贯而入。
溪月皓并不清楚关于吴成的事,一众朝臣却早已睁大眼睛望着殿门,直到一个清俊异常的美男子跟在队伍的最后施然而入,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天下竟有如斯俊美的男子!
溪月皓兄弟已是举朝公认的美男子,然而一来两人身上天生的尊贵气韵往往让人忽视了其长相的俊美,而来这殿上众臣不少都是看着这兄弟二人渐渐由青涩孩童成长为英俊少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又天天看着两人,再俊美非凡也不会有惊艳之感了。
眼前这人却不同,气质固然亦是几位高华,然而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众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响想起了一年多前,同样在这大殿上艳惊四座的另一个人,皇后。
皇后明明美得艳丽张扬,却性格恬静,藏锋芒于内,强烈的反差使之更添独特的风韵;眼前之人则截然相反,面容清丽绝伦,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令人无法逼视的自信。
只是……此人何以这等眼熟?
一些平日里交厚的朝臣已开始以眼神交流,各自搜肠刮肚地思索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等天人一般的少年,如此惊艳的人物自当过目不忘才对,自己竟然想不起来!
溪月皓兄弟二人都是一怔,隔着高台和扶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见了一抹苦笑,溪月皓犹不甘心,迅速翻阅了手中的名册,目光落在“吴成”二字上,那抹苦笑不由得加深。
他并不点破,轻咳一声,含笑向下面十名新科进士道:
“诸位都是我茜罗国学子中的佼佼者,在众多学子中崭露头角,站到这大殿之上,望诸位以后能够心系百姓,造福黎民!”
十名年轻人被君上鼓舞得热血沸腾,齐声颂圣以谢圣上教诲。
溪月皓满意地点点头,命德保取出今年的题目。须臾,一幅黑底紫边的大幅绢卷被挂起,上面以浓墨书就六个大字——“苛政猛于虎也”!
溪月皓笑睨着殿下一众学子,明知由明经科过来的学子们对此言不会陌生,仍是问道:
“诸位谁能告诉朕此言何处?”
站在前排左侧的学子许晏上前恭敬一礼道:
“学生许晏不才,愿抛砖引玉。”
溪月皓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回答。
许晏自得地环视诸人,暗自为自己机敏地抢到在圣前抢先露脸的机会而得意,从容道:
“此语出自西汉.戴圣《礼记.檀弓下》,其文曰‘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问: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苛政猛于虎也。”
溪月皓笑赞道:
“许卿果然博学,德保,将朕的雨过天青砚拿来,赐予许晏。”
许晏第一次被君上以“卿”呼之,又得到赏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谢恩,身后其余几人出吴成仍波澜不惊外,均露出艳羡的神情。
工部尚书裴世基满意地点点头,拈须微笑,这许晏正是他今年准备举荐之人。身侧户部尚书胡力不屑地瞄一眼许晏,暗嗤“锋芒太露”,前面的曹清江亦皱眉不语。
德保取来端砚交给许晏,溪月皓才又道:
“适才许卿已道明此言出处,只是朕有一处不解,想请诸位为朕解惑……”
他看看下面因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试题而蓦然紧张的诸位学子,淡笑道,
“今夏江南瘟疫肆虐,皇后忧国忧民,深感百姓求医不易,适时下旨在全国广建国立医馆。这是利国惠民的好事,朕自当全力支持,然而由此带来的财政负担却让户部倍感吃力。当时是,若不加重税赋,则国库不堪重负,难以为继,反之,则百姓又不堪其苦,原本为百姓做的一桩好事,最后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诸位,不知这税赋究竟是当加呢还是不当加?如何才能既减轻了财政负担,又不至于施那猛于虎之苛政呢?”
他一气说完,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谁也没想到这个朝中诸多重臣都想不出解决之道的矛盾,会在此时被君上抛给这些刚放下书本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