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莫探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来风雪骤

作者 : X娇子

茜罗国原是极少下雪的。然而今年却有些反常,不仅初雪降临及早,更是在溪月皓生日当晚再次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漫天白雪不断推壤着厚重的宫门,其间更夹杂了急切的叩门声:

“德公公……德公公……”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德保千沟万壑的脸来,他面带责备之色,尽量压低声音对敲门的小太监道:

“何事惊慌?陛下和娘娘已然歇下了。”

那小太监此时也顾不得是否惹恼帝后或得罪总管大人,见他开了门忙小声道:

“公公,玉主子出事儿了,事关皇嗣,求公公快叫醒陛下和娘娘罢!”

德保深深看他一眼,神情复杂地道一声知道了,吩咐他就在门外侯着,自己回身合上殿门,一溜小跑着进了内殿。

听见德保焦急中更透着仓惶的声音时,探春正好从噩梦中惊醒,她冷汗淋漓地猛然坐起,酒意竟是去了大半。

溪月皓也被她惊醒了,却仍醉意朦胧,只是模糊不清地问了句“怎么了”,连眼皮也未睁开。

德保忙抓住时机。隔着纱帐道:

“秉陛下,适才内侍来报玉主子那边出事儿了,具体情况老奴也不甚清楚。”

溪月皓半个字也未听进去,早又翻身睡去,探春却是心中一紧,忙用力摇醒溪月皓,吩咐德保换人进来伺候两人起来。

他们赶到晚晴轩时,却被流苏拦在了前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探春一眼,向两人见了礼,一指屋内跪着的宫人内侍,小声道:

“太医在里面瞧着,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和娘娘拿个主意。”

溪月皓一怔,焦急道:

“究竟何事?竟要处置晚晴轩的所有人么?”

流苏面上一红,似乎难以启齿,踟蹰半晌方凑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道:

“今儿前头大宴群臣,臣妾和玉嫔都留在自个儿宫里歇息,臣妾因仍在害喜难以入睡,就想着过来瞧瞧玉嫔,谁知一进门就撞见玉嫔的贴身宫女锦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是……”

探春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偏偏流苏停在这关键的部分不肯再讲,溪月皓似也觉不耐,见她如此欲言又止索性叫跪在不远处的锦绣自己说。

锦绣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满面泪痕惊恐不安地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主子……很早就歇下了。让奴婢等人全都退出殿外不得打扰,后来……奴婢见下雪了,担心主子的锦被太薄,所以……就抱了被子进来想悄悄添上,谁知……”

锦绣再次停在关键之处,溪月皓已被耗尽了耐心,断喝一声:

“谁知怎样?说!”

锦绣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泣道:

“谁知主子的床下竟渗出好大一滩血迹,奴婢吓坏了,顾不得别的上前掀开纱帐,却瞧见侍书姐姐和主子都光着身子,两个人搂在一处,也没盖被子,主子身下已经好多血了,还在不断地流出来……”

探春和溪月皓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宫人与嫔妃苟且,以致后者可能小产,这是茜罗宫中空前的丑闻。

“侍书呢?”

这话是探春问流苏的,后者答道:

“似乎醉得不清,臣妾已让人把她送回凤鸣殿了——到底是娘娘唯一从天朝带来的丫头,如何处置还得娘娘和陛下做主。”

溪月皓也有些为难地看一眼探春。锦绣所言之事一经查实,侍书的性命实在难保,然而他又如何忍心处置探春视若家人一般的丫头?

探春明白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蕴含的深意,坦然一笑肯定地道:

“我相信侍书,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溪月皓被她话中的自信所打动,也便拍怕她的香肩宽慰道:

“不错,此事必定另有隐情,我会调查清楚的。”

流苏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角,口中却附和道:

“臣妾就说侍书姐姐来自天朝,大方知礼,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探春朝她略一点头,对满室跪着的宫人高声道:

“本宫相信自幼一起长大的侍书,此事原委定会彻查,在是事情定论之前,本宫不想听见半句风言风语,你们好自为之罢。”

众人听见她对侍书一味袒护,都以为自己定然会被灭口,此时听见只是叫其管好自己的嘴巴,一个个如蒙大赦,纷纷感激涕零,叩头谢恩。

探春安抚了众人,又向溪月皓和流苏道:

“我不放心玉儿,先进去瞧瞧,敬妃是有身子的人,见不得这些,陛下可愿一同进去?”

她直觉地认为此事与流苏有关,如今这宫中因着只有一后一妃和一嫔,既然这次同时中伤了自己的心月复和玉儿本人,更让玉儿极可能失了月复中孩儿。流苏的嫌疑自然最大。

她本想单独进去看看情况,然而既然锦绣一口咬定亲眼见着侍书与玉儿如何如何,她也不得不避些嫌疑。

为玉儿救治的是太医院正赵无极,此时他已是满头大汗,一面为玉儿施针,一面让人为其灌药。

眼看着昏迷不醒的玉儿青丝凌乱,面色惨白,探春心中一阵不忍,暗恨流苏行事过于毒辣。

溪月皓也觉玉儿其状甚惨,忙问赵无极:

“玉嫔如何了?”

赵无极方才全神贯注施针,并未察觉帝后俱已进来,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银针难免失了准头,只见玉儿于昏睡中猛地皱起眉头,唇边溢出一声痛苦的申吟。

探春忙道:

“爱卿小心些。”

赵无极羞愧难当,连声应道:

“是是是……”

溪月皓也强抑迫切的心情,拉探春在一旁坐了,耐心等他先施完针再说,好在仅仅侯了片刻赵无极便已施针结束,趋布过来见礼回话。

溪月皓当先一问便是:

“孩子如何?”

赵无极一抹额上豆大的汗珠,沉重道:

“微臣无能,没能保住皇嗣,求陛下恕罪。”

探春月兑口追问道:

“那玉嫔呢?”

赵无极摇头道:

“玉主子的情况不算十分凶险。却也必须精心调理,否则……很难再有孕了。”

尽管心中早猜到这个结局,溪月皓和探春还是心中一紧,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要如何再问下去。

沉默片刻,终是探春鼓起勇气问道:

“玉嫔何故忽然小产,爱卿可以察知缘由?”

赵无极面上一红,嗫嚅道:

“玉主子当是因*房事太过激烈,导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溪月皓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探春一摆手道:

“罢了。你先下去罢,好生照料玉嫔,万万不能在此时落下病根。”

赵无极如释重负地瞧瞧呼出一口气,脚不沾地地去了。他在太医院多年,探春并不担心他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见玉儿一时也难醒过来,探春便向溪月皓道: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侍书罢,或许她知道点什么。”

溪月皓也深以为然,出来叮嘱锦绣几句,吩咐流苏先回彤云馆歇着,自己与探春乘了御辇王凤鸣殿而去。

流苏望着缓缓远去的队伍,眸中露出冷厉的色彩来,回身唤来锦绣,用不带半分情感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提醒你罢!”

锦绣张皇地点头道:

“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流苏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去了。

探春和溪月皓到了凤鸣殿,却见齐文杰领着人守在殿外,见了他二人齐文杰上前见礼道: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溪月皓暗自奇怪,今夜群臣畅饮至烂醉,溪月皓下恩旨命酒醉的臣工可直接歇在宫中,并特意拨了前头的几处宫殿给其歇息。

照理说齐文杰身为侍卫总长,因带着人在前殿守卫才是,一方面是保证朝臣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防着有人酒后失德,骚扰宫人。

齐文杰却似明了他的疑惑,见过了礼便恭声道:

“微臣原在拱卫前殿,因前日偶感风寒,有些疲乏,副长孟乾便劝微臣回府歇息,前殿自有他悉心守卫。微臣不好在值夜之时随便回府,便在宫中侍卫平日休息的豫章殿歇着,哪知刚躺下不久便有敬妃娘娘身边宫人来召微臣守护凤鸣殿。”

他几句话说明原委,溪月皓点头表示明白了,和颜悦色道:

“爱卿抱恙值夜,辛苦了。早些回府歇着罢,这里交给赵坤即可。”

齐文杰也不多言,咳嗽着谢了恩,唤过赵坤交代几句便告退回府去了。溪月皓也不避他,没等他走远便又在赵坤耳边嘱咐道:

“好生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他与探春进了大殿,径直去了凤仪阁,叫人将侍书带过来,候了一阵,侍书才踉踉跄跄地被雪儿搀扶着到了。

探春一眼看见她哭肿的眼泡,心中大恸,略带责备地道:

“你光哭又有何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说说看!”

侍书却只是哭,口中讷讷地反复说着:

“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雪儿见状急道:

“你不是留在前头支应着嘛,后来筵席散了你不回来歇着,怎么倒去了晚晴轩?”

侍书跺脚痛哭道:

“我怎么知道嘛!我从筵席下来经过御花园时被人从背后打晕,醒来时就在玉嫔的床上了!”

溪月皓心中一团乱麻,若是换了别的涉案者他根本懒得过问,直接扔给孟乾三下五除二料理出来什么都清楚了,可偏偏是探春最得力亲近的侍书。

他既不相信侍书会和玉儿有何苟且之事,又心痛自己的孩儿胎死月复中,心中的矛盾拉锯般凌迟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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