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韵一愣,整个人僵了一下。
她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前院的宴席已经散了?
又不像,隐约还能听见觥筹交错的喧哗,那么她就是偶然路过,却听见璃韵在这里喝斥下人,觉得是她秦家的事所以不敢露面?
又或是另有隐情,想要偷偷观望?
前者璃韵并不担心,可如果是后者,璃韵心里一凉。
向来这宅门内院定有管理,大太太年纪逐渐的长了,膝下又有这些个媳妇,定是要把这掌家的职位交出去的。那么交与谁呢?
拜堂时大少女乃女乃曾经胡闹过,说了些不伤大雅的话,可是璃韵能够听得出来,那是个很有学问的下马威。看来这个大少女乃女乃还没有得到掌家的位子,而璃韵一来,便又有了竞争对手了?
思前想后,只在眨眼之间。
璃韵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福叔,今天的事暂且过去,觉得有什么委屈,请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先忍忍,等明天或是后天我得了闲,一定给你个交待,今天我大婚,你不能然给我没脸啊。”
福叔一时惭愧,连连的点头。抬眼看着璃韵,突然觉得陌生起来,不再是那个养在闺阁里不谙世事的小姐了,如今说话办事居然也这样周到起来。
想着当时秦老爷也曾诚恳的和他谈过,觉得苏州崔家离京州千里之遥,怕小姐没有体己人,到了苏州难免想家,又觉得自己是个可靠的人,跟着秦老爷这许多年没有出过岔子,这才派了他来。
虽心有不甘,可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了火候。若不是那大管家言辞里带着鄙夷,有些瞧他不起的样子,又被下面的小厮灌了些烈酒,怎么着也不会在小姐大婚之日这么不懂规矩。
现在也后悔,也不知那些个冲动的劲头是哪里来的。
“小姐说的是,我心里晓得了,以后不会这么鲁莽做事了。”
璃韵听了,觉得自己这么苦口婆心的说这一堆还没算白费。
“少女乃女乃,我扶您起来吧,地上凉,一会儿坐坏了身子。”
锦钏和流月搀着璃韵起来,只是璃韵的右脚踝疼得紧,一用力就针扎似的疼,想必是扭到了。
安妈妈在一旁拿眼斜着福叔,“你也真是,为何在这么个节骨眼里喝酒?”
安妈妈是和福叔同时进秦府的,向来要好,兄妹之称常挂嘴边,如今见了璃韵越发的成长起来,福叔却挑了第一个线头,不免暗中生起气来。
“我哪里是想喝的,还不是那许大管家非要……”福叔想要辩解,却听另一个声音从角门那边传来。
“哎呦,我是不能喝了,快送我回去吧……”
璃韵正踮着脚挣扎起来,听见大少女乃女乃的声音,心里一紧,忽又跌了下去。
大少女乃女乃并着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从前院后角门走出来,脸色微红,像是喝了不少酒。身上是玫瑰紫刻丝银鼠比肩褂,蜜杏色缎袄,着百蝶穿花红裙。头上是朝阳五凤整套金钗细钿,看上去华丽富贵,魅力四射。眉目俊俏,一双杏眼水波流转,廿五岁的风华正茂,风韵气质皆是上等。
璃韵打量着这个大少女乃女乃的衣着,确是拜堂时说笑的女子。
“呦,这是怎么了?”大少女乃女乃凤萍一脸不知情的表情,看着璃韵还坐在地上,目光扫了边的媳妇,便有两个女人上前来搀。
一帮子人围着璃韵,可是她的脚实在是站不住,几经折腾却愈加的疼了,鬓角处已滑下两滴冷汗来。
“五少女乃女乃这是扭到脚了吧?还不快派人去告诉五少爷,你们都怎么当差的?”
大少女乃女乃一声令下,几个小丫头便往前院的后角门跑,璃韵想要拦下,却脚上疼痛难忍,一张嘴却哼出一声申吟。
“好妹子,有什么事也要等到这大婚之日过后再议不是,你这样跑了出来,万一被这些亲客偶然看到,岂不耻笑了去。”
璃韵笑着,心里却对这个大少女乃女乃不抱好感。
你既然这么说,为何还要派人去前院请五少爷?既请了五少爷,这一众宾客长辈还不都跑来了,这到底是想压事还是想扬事?
片刻的功夫,崔家五少爷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神色紧张。身后却没跟着人,看着应该是一路急冲过来的。
“怎么出来了?”语气轻柔,关切备至。
五少爷蹲在璃韵身边,有些美酒香气,脸颊也有些红晕,让璃韵的心又打慌起来。
“我的管事福叔喝了些酒,想着可能是恋家了,所以胡闹起来,我怕让宾客笑话,所以赶忙追赶出来。我没什么事,你还是快回宴席去吧。”
五少爷看着这光景,哪还有回去的道理。璃韵的头饰散落了几样在远处,头发微乱,几缕碎发也飘至额前。脸色苍白,却唇如红珠,娇女敕欲滴,让人看着不免动情。
“伤到哪里了?”
璃韵吸了口气,眼角看了眼站在跟前的大少女乃女乃,又看着这围在一起的丫头媳妇,角门内已能听见有吵嚷的声响,怕是一会儿就要有人跟来了。
心下一横,伏在五少爷的耳朵旁轻言:“我伤到了脚踝,怕是扭到了,你快送我回去,一会儿该有人跟过来了。”
五少爷微怔,伸手想要去抚璃韵的脚踝,却突然被丫头锦钏抓住了手。
“少爷还不快送少女乃女乃回去,这可在地上坐了有会子功夫了,小心着凉,有话啊,回屋说去。”
锦钏说笑着,递了眼神给五少爷,五少爷见状,一个俯身,把璃韵横抱在了怀里。
“大嫂帮我去跟母亲说一声吧,就说是我累了,先回了。”
五少爷进垂花门前,回身冲着大少女乃女乃说道,大少女乃女乃先是被五少爷的这番举动一惊,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倾身上前,用帕子擦了下璃韵的脸,笑嘻嘻的说:
“行,都知道五少爷魂儿不在那宴席上,一会儿我去回太太,你呀,就送弟妹回去吧,倒是弟妹,用不用叫个大夫来瞧瞧?”
璃韵一阵恶心,听着这个大少女乃女乃一口一个“弟妹”的叫着,还一直袖手旁观,等着瞧好戏,不免又厌烦起她。但敬着她是大少女乃女乃,璃韵仍是笑着答道:
“有劳嫂子挂心,不过是扭到了,不碍事,看嫂子也酒过三巡,也还是快去歇息吧。”
大少女乃女乃回应着,见五少爷已抱着璃韵跨进了垂花门,笑容立马就收敛了。牙齿微咬,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把管家许盘给我叫来。”
丫头梅屏听着,却拉回了要起身的小丫头。
“女乃女乃,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今儿天也不早了,明儿再说吧。”
大少女乃女乃稳了稳神,“罢了,今天先饶了那个混账东西,也免得一会大少爷回来听些什么去,等我得闲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着,几个人又回后角门打算给太太回话去。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梅屏,你去告诉许盘,让他赶紧收拾一处干净的车房来给秦家的管事,再派几个人帮着他们抬抬箱笼,嘱咐许盘把嘴给我闭严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刚才在我这里受了点气,所以语气有些冲,现在回过神来,又听闻我知道了,所以就赶紧收拾出来了。”
梅屏福身应了声“是”,转身顺着小过道,拐进了另一个偏门去了。
大少女乃女乃心里却紧慌得很,看着五少爷和五少女乃女乃离去的方向,心里暗暗嘀咕,“看来,这个五少女乃女乃是个厉害角色呢……”
另一边,五少爷抱着璃韵回到了卧房,又吩咐下人打水拿药,流月一边伺候着璃韵,一边精心的打量着五少爷,锦钏看在眼里却不语,只悄悄的递了个眼神给璃韵。
璃韵又岂是瞎子看不到,只是这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地位身份皆要长于这些一等的丫头。况且这又是自己身边的人,就算是再不好,也得从长计议她的去留,免得惹来闲话。
倒是五少爷,满脸的关切焦急,看着下人拿来的各种药膏皆不是想要的,脾气立刻涨了上来。
“怎么做事的,不是说了是那个紫玉瓶子的吗,怎么还拿这些来?”
锦钏正用冷水慢慢擦拭璃韵红肿的脚踝,听见五少爷发怒,先是惊慌看了下璃韵,然后站起身将手里的巾帕递给了流月,走到了五少爷身边。
“少爷怎么动怒了?这些都是少女乃女乃的丫头婆子,自然是不知道这家里东西放于何位的,我去取了来就是了。你还是去看看少女乃女乃吧。”
璃韵突然恍然大悟,却又对锦钏另眼相看。
这院里原先的丫头婆子都遣走或是派往别处,只因璃韵是北方人,不能习惯南方的诸多事情,又怕这些人不能和她的心,冲撞了她,又或是其他的缘故,总之这院内现有人等皆是从京州带来的陪嫁人员。
可为什么偏偏又留下了这个锦钏?
而且这个丫头看门面身段应该是一等的大丫头,也就是说,是曾经贴身服侍五少爷的。
那么,她和五少爷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