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摇落了树上的一些花朵。轻盈的花瓣,在一片怔忡的空气中摆动着,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墙边叫,配合着阿桃银铃般的笑声。
很自信,很快活。
李小哥看了一眼那闪亮的小脸,拈起落在肩头上的一片花瓣,细细的看了起来:以他和阿桃的交情,尽管不相信,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铁牛和武丫儿就不同了,呆愣了一会儿,脸上开始带了担心,左打量右打量,瞧着人没什么问题,互相看了一眼,“阿桃,你……”
“放心,我清醒着呢。”阿桃的嘴角和眼角还流动着余彩,撅着嘴嗔道:“真是的,我阿桃什么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了,你俩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有信心,有信心。”武丫儿赶紧表态,“可是阿桃,我们没有美酒啊,只有一两银子一瓮的酒……”越说声越小。
“是啊,阿桃,你不会想着用差品酒去请小仙翁吧,那可是小仙翁,容不得玩笑,那是让人三更死,没有五更活的主儿,谁的面子也不给!没有美酒,你割肉相求也没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阿桃微微一笑。
铁牛急了,这不是胡闹嘛,可吕叔又是个爱女没边的,什么事都无条件支持,这么久了都没说一句话,便知道找当爹的没戏,只好捅了捅李小哥,他是真怕阿桃救父心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李小哥却没有置疑,只认真的问阿桃打算怎么做。
“看吧,除了我爹,还是有人支持我的。”阿桃略有些得意的话音刚落,屋里就传出低沉的笑声,“你们几个小的商量吧,我都依着阿桃。”
一家子都胡闹!
铁牛模了模头,有些气恼的靠在树上,胳膊抱了起来。
武丫儿很矛盾,心理上相信阿桃,事实上不相信阿桃,纠结了一会儿,干脆放下了,把桌子收拾干净,接照阿桃做事的习惯,拿来了纸笔。大鹅毛一出现,铁牛就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拈起,“你就用这个写字?”
武丫儿狠瞪了他一眼,“谁像你那么壮,毛笔那么沉,姑娘写着多累。”
“我来写吧。”李小哥的目光掠过阿桃那细细的手腕,他的字不错,能悬腕,写得极流利,也很好看,武丫儿羡慕得不行。
阿桃就不用写字了,单手支着腮,想着要安排的事。
家里吕毅需要有人照顾,出城也要去人,还要雇车,酒要准备两种,以防小仙翁挑嘴,可惜手头没钱,要不买上一瓮上品酒,把握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声,“不该做那个生辰蛋糕送去,有那六两银子……”
铁牛嘀咕一句,一百两银子的极品酒,小仙翁御酒都不当回事儿,一两的和六两的也没什么差别,被武丫儿狠狠的打了一下,模了模头,看了看阿桃,有些讪讪的:“我总是说错话。”
阿桃模着手上的戒指,笑起来,“其实是值的,是非常值的……”
铁牛对阿桃送六两银子的礼是赞同的,在他心里,和府里搞好关系是件好事,万一当爹的真起不来了……,
想到这儿不敢想了,看着写满字的纸,揽了一个活儿,“雇车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找爷爷去,府里有庄子在那边,找个借口去一趟,顺路带上你们,给十个钱可高兴了。”又拍着胸脯保证,“吕叔这边有我,你们就放心吧。”
“那我只能在家了。”武丫儿叹了一口气,拉着阿桃的袖子,“真想和你一起出城……”可她也知道,姑娘不信任吕府那些人,对那个夏绿也有戒心,她必须留下来。
“可是我不去,万一出了事,谁护着你。”武丫儿看着李小哥,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信任,那付身板一看就是需要被保护的,怎么保护阿桃呢。
“我会护着阿桃的。”李小哥神色认真,透着一股淡淡的自信。
阿桃看了他一眼:这位少年并不像他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样单薄,那份自信是有所持仗的,就像她,骨子里有着来自未来的优越感。
选李小哥一起去请小仙翁,虽是没办法,但也许是最合适的。
武丫儿看两棵豆芽菜,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安排,急得抓耳挠腮,阿桃笑道:“没事,我这是去请人,又不是去打仗,不是还有个车夫嘛,那样算是三个人了。”
武丫儿像抓到了稻草,一个劲和铁牛说,让他爷爷给找个见识广的、五大三粗的,最好一瞪眼就能吓退山贼、一扬鞭就能开山裂石的车夫,说得铁牛直翻白眼:那样人早当将军去了。
在拌嘴声中,阿桃看了看武丫儿,看了看铁牛,也看了看李小哥,心里涌动着一股情绪,就像是从树梢吹过去的温柔的晚风。
幸亏有这些人。
现在,就要看她的了,她要拿出一种世上从没有过的美酒来,征服小仙翁。
把握嘛,还是很大的,除了蒸馏白酒,她还有一张隐秘的王牌!
小多的扳指,让她的空间升级了,昏一次很值,里面多出了一块土地,黑色的,闪着光泽,像金沙一样,躺在上面,就像躺在最温暖的怀抱里,恢复精神的效果极佳。那块地,她偷偷试了试,草药进不去,收集的干桃花却能进去些。
在空间待过的花瓣,想必会神奇一些吧,用那做的桃花酒,将成为她打动小仙翁的杀手锏。
阿桃吸了一口气,换了身衣服,挽起袖子,信心满满的去偏厦蒸馏酒。
铁牛也起身,要去府里找爷爷说借马车的事,却李小哥一把抓住,看见那别有意味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吃惊的指着他,“你……,你……”
李小哥笑了笑,看到武丫儿进了东屋,低低的说了一声,“现在不用去。”
铁牛瞪着牛眼,腮帮上的肌肉很厉害的抖了抖,一巴掌拍过去,“好你个永年,你也觉得阿桃是胡闹,怎么不劝劝,反而可着劲儿撺掇。”
李小哥向厨房努了努嘴,示意他小声点,“你比我了解阿桃吧,你觉得她能劝得住?”
“也是,是个有主意的。”铁牛模了模头,说着有些气恼,“吕叔也不阻止她,什么都依着,你说说,一瓮差品酒,再折腾能折腾出什么来,我倒不怕她折腾,怕她闯祸,要是小仙翁一个不高兴……”
李小哥无声的笑起来,拍了拍铁牛的肩膀,“没有美酒,还见什么小仙翁,你考虑得太远了。”
铁牛看着李小哥,猛然醒悟过来,“也是啊,阿桃也不是没脑子的,拿不出美酒,就不会去了,你说,她怎么那么有信心?”
是啊,她怎么那么有信心?
小仙翁尝遍天下美酒,口味高得很,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阿桃也不是傻的,为什么还是那么有信心。
看她发亮的小脸,他有一瞬间竟然相信她是能变出美酒来的。
只是,可能吗?
李小哥摇了摇头,只当是阿桃救父心切,拉着铁牛进了正屋,吕毅也没睡,看见他俩进来,笑了笑,又叹了一声,“阿桃这孩子……”
“叔,你也不信,是吧?”铁牛嘿嘿笑起来,“我说嘛,这事要是能信,阿桃说她是公主,我都信。”
武丫儿抱着被褥站在门口,脸上有气恼的神色,“铁牛,你竟敢不相信阿桃?阿桃都能把蛋白弄成女乃油呢,把差品酒变成美酒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能一样嘛?”铁牛把屋角的大木箱并在一起,把被褥铺在上面,一坐上去,说了半天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道:“那是不可能的。”
武丫儿哼了一声,很大声的宣布,“我信姑娘。”说完跑出去了。
屋里三人笑了笑,吕毅看了看铁牛,“你先回去吧,等明天早上来看看,真有美酒,再去府里借车不迟。”铁牛应了一声出去了。
李小哥看了看露出火光的偏厦子,躺在床铺上,“叔,有事就叫我。”
吕毅点头,“睡吧,让阿桃折腾去,这孩子,以前可不是这样子,不过,她应该就是这样子……,都是担心我这腿……”
屋里的人声慢慢弱下去,月亮的清辉照着小院。
武丫儿不肯按照阿桃吩咐去睡觉,坐在梨树下的软榻上,隔一会儿就在偏厦门口转一圈,脸上的不忍越来越明显。
当偏厦里传出一声失落的叹息,她忍不住了,推开偏厦的门,“阿桃,还是睡吧,明天再想办法,那个张嬷嬷不是说银子不用担心嘛,我们去求大夫人……”
阿桃的脸被蒸汽熏得红扑扑的,木桶里翻滚着酒液,吐出来的白汽遇到铁盖,便凝成水珠,顺着槽口滴到下面的陶罐里,她看着那些水滴,没有说什么,但神色很坚持。
过了一会儿,问:“他们睡下了?”
武丫儿点头,还想再劝,见阿桃没有放弃的表示,忧心的关上了门。她信阿桃,只是因为一种情感,但要寻根究底,她是不信的,劣酒变美酒,这是无法想象的事,她盼着阿桃早点灰心,早点去睡觉,明天大家一起想别的办法。
可怜的阿桃,父亲的腿伤,让她有点儿魔障了。
夜色更暗了,偏厦里飘出浓浓的酒味,又随风散去。
武丫儿坐在梨树下等阿桃,等着等着,打起嗜睡来,这一天,她也累极了,宴会的事,吕毅腿折的事,不知又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她,一个激灵跳起来,就见阿桃站在梨树下,正揉着发酸的胳膊。
月光从树叶间漏下来,照得她的脸上,那张脸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只能看出疲惫之色,武丫儿不敢再问什么,赶紧扶着去休息。
第二天清晨,铁牛踩着露珠就来了,见到正在做饭的武丫儿,一看脸色就知道美酒肯定没出来,叹了口气,挑起水桶,“大家就别提这事了,再想想别的办法,我爷爷那里能有十两银子。”
武丫儿点头,指着灶下的三个小陶罐,“那快藏起来,省得姑娘看见伤心。”
铁牛搬到角落里,用柴禾盖上,搬到最后一个,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到,那一罐酒猛烈的摇晃起来,上面的纸封沾湿了,一股奇特的酒香钻进了他的鼻孔。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