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充满威胁的目光,两位盛气凌人的贵女。
谁也不能得罪,可是却想不出谁也不能得罪的办法,除非她们放弃敌视的立场。
其实可以一起办生辰,热闹不说,还不会让其他贵女为难,只是她一介寒门,人微言轻,说了反会遭到嘲讽,到头来还是得罪人。
阿桃看着手腕上晶莹的玉镯,脑海里叫嚣着可惜。
若不是这种两虎对峙的局面,倒是可以谈谈,生辰蛋糕加美酒,物以稀为贵,特别是后者有小仙翁的评价,应该值个玉镯的钱。
心心念念的小院就在眼前,却拿不得。
阿桃垂着眼帘神游,只是转念间几秒钟的事,司马敏却等不得,按照她的想法,人是她请的,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自是应该选她,却不知好歹的在那儿犹豫上了,手上加大力道一震:“喂,想什么呢,不说话可不成,不是她就是我,你赶快给个话!”
一提一放,阿桃的手背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钟宁心疼的看了一眼阿桃,冲司马敏道:“还是这么有脾气,我们也就罢了,都知道都督府的五小姐性子直爽,有口无心,可是阿桃妹妹初来乍到,而且还这么小,你这样她没适应,会吓坏的。”
司马敏冷哼一声松开手,看到那细白的皮肤上有两道红印,便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强硬道:“轻轻碰一下就红了,真是不知道你怎么做的点心小娘子,就算是有丫头,也只是一个,你总是要伸伸手的吧。”
钟宁拍了拍阿桃的手,看到自己也人家抓红了,目光闪了闪,笑道:“可不是,阿桃妹妹真是娇女敕,看这手脸,一点也不像是贫寒人家的姑娘。”
阿桃看了看自己的手,细滑幼白,确实不像是做活的,其实开始是会结茧,自从空间水多了以后,便是百磨不侵了,也不接这话,笑了笑,将两个镯子月兑下来,轻轻放在黑色的小案几,小心的不让戒指接触到。
这时候要是晕过去,说不定会被扣上装死讹诈贵女的帽子。
先摘的是绿玉镯,司马敏立时皱了眉,“阿桃!你做什么,你才来长安不久,可能还不知道,有些人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
钟宁开始还得意,等到红玉镯也放在了案几上,她的笑容凝结了,认真的看了阿桃两眼,慢慢的说,“若我是妹妹,至少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这样娇女敕的姑娘,可承受不起两团怒火,不对,是两派的怒火呢。”
阿桃看了看两人,黑黑的眸子有认真思考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很为难的搬出吕毅来,“不是拒绝啊,而是这两件玉器太贵重了,我爹说过,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物品,特别贵重物品,一个生辰蛋糕不值这些钱,所以我不能接受。”
见两个贵女都要说话,阿桃清脆的笑起来,“再说,两位小姐没有找对人呢,那个礼物是我亲手做的,但并不是独立完成。”说着,指着碟子里的蛋糕,“你们应该找的是点心铺。”
这招叫祸水东引,点心铺是杜七郎的,总不会任她们这般仗势欺压。
如果点心铺推她出来,那么合作的事就不用考虑了。
阿桃露出齐齐的小白牙,哪曾想刚露出牙边,外面有人轻笑,“阿桃,你在给我出难题啊。”
门推开了,杜七郎摇着扇子翩翩而来,白衣白袍,永远病弱风流,永远混合着冰雪和春风的气质,司马敏立刻扑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刚站起身却停住了,优雅的站在那里,笑不露齿,声音也是细细的,“表哥……”
想是和平时的形象有些差距,杜七郎不着痕迹的错愕了一下,钟宁敏锐的抓到这一点,咯咯笑起来,略含嘲讽的看了司马敏一眼,亲热的扑过去,彩绣辉煌的衣服向后飘起,像一只华丽的大彩蝶,“杜表哥,你怎么来了,真是巧,正要托家兄去寻你呢,我的生辰,可不许点个卯就走……”
司马敏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表哥,我的生辰你不待上一天,我就去找姑妈郡主告状!”听着比钟宁的关系要近些。
钟宁的父亲,东武亭侯钟会,靠山是郭太后,势大根深,虽然这些年渐渐不如司马家,但也不容小觑,加上现在只有钟会在朝堂上支持晋王攻打蜀国,司马昭也是多加拉拢,这样论起来,钟宁还要隐隐压上司马敏一头。
“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一种缘分。”杜七郎淡淡的笑了,悠然的摇着扇子,徐徐前行,看到阿桃点头示意,目光在那握着茶杯的手上停了停,冲着司马敏道:“原来你借雅间是为了和阿桃会面。”
“杜表哥,原来这雅间是你定下的呀,那现在是不是客人要来了,敏姐姐不如到我的雅间里坐吧。”钟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司马敏,为了见一个贫寒姑娘借雅间,鬼才信。
这么想着,就往杜公子身边凑了凑,眨着丹凤眼,“杜表哥,阿桃说你的铺子可以做那种生辰蛋糕,那我不要别的礼物了,我只要独一无二的生辰蛋糕,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杜七郎没有应下,目光掠过气恼的司马敏,看向阿桃,“刚才她们也是这样对待你的?”
只这一句话,又成了注目的中心,阿桃暗中扯了扯嘴角,扬起一张温和的笑脸,“恐怕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杜七郎摇着扇子,“你很为难?”
能不为难嘛,阿桃想翻白眼,面上却淡淡一笑,“人微言轻,不敢为难。”
“我也不敢为难。”杜公子出人意料的应和阿桃,“小兄弟,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小兄弟,同病相怜。
这种亲热的话一出口,立时有两道目光明晃晃的嫉妒的刺在阿桃的脸上,阿桃看定那位白衣飘飘的公子,黑黑的眸子有些发冷,杜公子却只是轻笑。
是故意这么说的,报复她祸水东引。
阿桃垂下眼皮,看着茶水里的绿叶,慢慢的道:“不算是同病相怜,和杜公子谈的是礼物,和我谈的是商品,刚才我还在犹豫,爹爹不叫我出头露面,可是已经有人和我谈买卖了,我该怎么办呢?”
说着咯咯一笑,抬起眼帘,露出亮晶晶的眸子,“看来等我爹能起床了,我要好好央求一下,许我到商肆摆摊卖货,到时候,希望大家捧场,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司马敏和钟会听到这话都有些讪讪的,怎么说也是吕府公开介绍过的堂小姐,她们这样砸镯子非让人做点心的行为,确实有些过了,传出去虽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会想的。
钟宁很会说话,“阿桃妹妹,姐姐我可是真心邀请你参加我的生辰宴,看妹妹可人,就没有那么生分,想着妹妹给元娘姐亲手做了生辰蛋糕,就也想要一份这种殊荣……”
阿桃看着钟宁,看了一二秒,笑了笑,“其实杜公子说得不错,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一种缘分,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到这儿,目光看向杜公子,再多的话她是不能说了。
杜公子是妙人,当下一拍扇子,“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阿敏,阿宁,不如考虑考虑一起庆生,正好洛阳的几位公子在,人多热闹。”
今年不同往年,王公子和桃公子在长安,谁能请动他们,谁就有面子,可是司马敏和钟宁都没有独霸这两人的把握,最后的结果是这两人如杜公子一般,两边点个卯就走,那个桃公子很可能都不参加。
这么一想,两人都有些意动,在杜七郎的赞许的笑容下,相携去旁边的雅间商谈,可是一出门,就都变了脸,那个阿桃竟然被留下了。
杜七郎坐在榻席上,神情少见的严肃,声音也不大,明显不想让外面人听到,“有件事,想求姑娘帮忙。”
阿桃敛了容,目光闪了闪,有恍然之色,道:“请讲。”
杜七郎却不肯说出,只是一笑,“想必姑娘已经猜到了,不知小兄弟……”
小兄弟……,
阿桃会意的一笑,抱拳道:“杜兄雪中送炭,我自当还以雪中送炭,不过这是小事,还请不要声张。”
打阿桃主意的人不少,为酒,为小仙翁。
杜公子一直有意封锁消息,对阿桃这种低调的态度很是赞赏,当下给了一个我懂得的眼神,又道:“姑娘高义,只当是小事,于我却是天大的大事,我不能安然受之……”
杜七郎和桃公子当时在南山,显然背后有一个难治的病人。
吕府不安好心,不知哪天就会闹翻脸,毕竟是郡守,稍微做些手脚,她和吕毅这般人就会受不了,如今不求回报的帮助杜公子,算是投机之举,万一有什么事,关键时刻说句话也是好的。
阿桃忙摆手打断,实话实说,“我是有私心的,我要的利息可不是五厘那么简单,杜兄大可安然受之。”
杜公子哈哈大笑,隔壁的两女听见了,脸色更差,他笑了一会儿,“小兄弟真是有趣,只是,你的不简单是于你而言,于我而言可能就是简单了,这不公平,请容我略表心意,同时我也欠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是略表心意,可是手笔都不小,城里三百步的大宅,城外百亩地的庄子,东市的三间铺子,或是等价的金银珠宝……
听得阿桃都有些恍惚,眼前都是金星,不过有着二十四岁的头脑,马上就冷静了:家里没钱,宅子和庄子养不起,而那些金银珠宝,吕毅和她都护不住,放在家里等于是招灾惹祸。
杜公子还在说着,“姑娘对点心有兴趣,我再加上一个添头,这里的点心铺……”
阿桃叫停,“我年纪虽小,也知怀璧有罪的道理,如果杜兄一定要略表心意,我倒是看上了一样。”
“噢?”杜公子是真心想回报阿桃,听到这句话显得很高兴。
“你的酒坊。”
“我的酒坊?”杜公子有些惊奇:“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在药曲的打击下,那酒坊已是回天无力,最近一批酒曲又制作失败,账面的银子还不到一百两,而且现在粮食价高,天气又渐热,已经过了出酒的好季节,接下来只会更亏。”
阿桃歪了头,俏皮的说,“所以我就是要酒坊,让杜兄你大大欠我的情,将来我索要本金和利息的时候,也好理直气壮!”
杜公子仰头大笑,笑得十分欢畅,过了一会儿,一拍扇子,“那就这么定了。”
回去的路上,阿桃很是兴奋。
武丫儿却高兴不起来,路过酒坊,进去告诉铁牛已经没事了,出门时看到那破败的门脸,忍不住道:“姑娘啊,铁牛说这酒坊快不行了,他还打算过一阵问你能不能收他做短工呢!咱们手里没银子,工钱要钱,买粮食更要钱,没米就出不来酒哇。”
阿桃笑笑不语,她知道蒸馏,先用不着买米,坊里那些存酒足够撑一阵子,挣出了钱再按她的想法制造酒曲,有了杜氏这块招牌,她行事就可以大胆一些了。
正出神的想着,有辆马车在前面停下来,等她们走近,一个晒得黑黑的婆子掀开粗布帘子,招手问道:“小娘子,京兆府怎么走?”
武丫儿热情的指路,阿桃无意中扫到那婆子的脖子,忽然白了脸,刚想尖叫,车帘后猛的伸出一只大手,捂嘴就将人拉了上去。
明晃晃的午时,路上行人稀少,就是有人看到了,也没在意,鞭声响过,马车疾驰,前行到尚冠大街向东拐,一直出了清明门,奔向不知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