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一句话也没说,赵嬷嬷也不问就退下,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大小姐转了转眼珠,好奇的凑上前,“母亲,您这是……”
看着那张藏不住心绪的脸,大夫人心里叹息一声,把茶杯放下,慵懒的歪在软榻上,过了半晌,看着窗**沉的天,慢慢的道:“元娘,你越恨一个人,脸上越要带着笑,时时刻刻都是,轻易不要出手,出手就要将人逼上绝路……”
这不是私下里嘛,元娘月复诽,只对后半句话感兴趣,眼睛发亮的问:“母亲,你要做什么?”马上又恨恨的说:“母亲,你不要让阿桃好过”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大夫人动了动腿,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式,笑盈盈的道:“阿桃是二老太爷那一支的,是我的亲侄女,是你最亲的堂妹妹,咱们对她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她不好过,她没有母亲,父亲又是在苦水里长大的,我这个做伯母的,自是要好好照顾她,那可是吕氏的嫡小姐,不是庶小姐,人又聪明伶俐,让人看着就喜欢,埋没就可惜了。”
大小姐快速的眨眼,分析大夫人这段话里隐藏的信息,母亲这一点让她很是头疼,私下里说事也喜欢拐弯抹角,总是让人费神琢磨,害她每每都要去问二妹。
阿桃的父母,要好好照顾,吕氏的嫡小姐,埋没就可惜了……,大小姐隐隐觉出了什么,但又抓不住一条清晰的线。
“你就别关心这个了,做好你该做的事,这些天都没有眉目。”大夫人嗔怪的看了一眼元娘,那张脸上困惑的神色,让她颇感无力,要说出口的话只好很直白的讲:“你院里的事,我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总要留几分余地,艳珠的肚子你尽快不动声色的解决掉,尚哥儿不答应纳望娘为贵妾,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有了身子。”
说着神色严肃起来,“太液池的事已经满城风雨了,望娘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跟了尚哥儿,她的身份做妾本来就委屈,要是连个贵妾的名分都没有,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她丢脸,也是你丢脸,更是咱们吕府丢脸”
说到最后一句,大夫人凌厉的看向元娘,目光中有明显警告的意味。
元娘的小算盘,她能猜出一些:望娘聪明娇俏,还有身份,怕做了贵妾再有了孩子,家里放弃她,所以做事敷衍。
大小姐确实是这么想的,被母亲这么一说一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狠狠的扯着丝帕,把一切都算在阿桃头上,眼冒凶光,咬牙切齿道:“都怪那个该死的阿桃,不知怎么就逃月兑了,本来应该是她”
这话阿桃听了只怕要笑: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难道别人就活该她们算计?
“啊欠”
商肆柳树下,一阵贴地的凉风从背后袭来,阿桃身子微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武丫儿看了看那铺了半边天的乌云,从包裹里找出一件披风来:“姑娘,可能要下雨了,咱们先回酒坊吧,在那里等消息。”
这时,去其他作坊打听情况的铁牛大步跑来,满头大汗,他带回的消息是:商肆里的瓦匠和木匠都被衙门征走了,按时间来看,那些衙役是最后去的杜氏酒坊。“看来不是故意针对咱们的。”随后赶到的掌柜如释重负,喘了两口气道:“好在小院子修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收尾的活儿可以找打零工的来做,不在匠籍的也能找出几个熟手来,小姐您放心吧,这个问题不大。”
问题大的是美酒比赛的入围资格……
阿桃眉头微蹙,想了想,让眉娘把剩下的桃花酒分成四份,三份由掌柜带人分别前往其他城区碰运气,一份她带着找门路,小多不在,杜七郎也不在,能找的人好像只有小仙翁,而小仙翁在何方,只能问桃公子。
一想到要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冰霜少年说话,阿桃心里就不太舒服,评酒的事让她心里有了小疙瘩,虽然明白桃公子没道理为了帮她而反对王尚,但是她求的不是照顾,而是公正。
公正……,阿桃耸了耸肩,嘲笑自己有点天真了。
王尚和桃公子出现在天水阁的门口,为了避免围观,他们都带了幕篱,下人看见主子出来,忙解开拴马绳,哪曾想乌骓马突然仰脖嘶鸣,挣开缰绳,嗒嗒的颠着小碎步跑了,马奴哀叫一声祖宗哟,扑上去抓缰绳,结果被两条健壮的马腿踢到了腰,头昏眼花的滚到排水沟里,半天起不来身,只有哼哼的份儿。
“桃兄,你这匹马怕是看上了心仪的雌……”王尚兄弟俩有一样世人皆知的神奇天赋,就是解马语,他看着那欢快跑走的乌骓马,看着那高兴得直往上翻的嘴唇,有些好奇的向远方眺望。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了,那马奔向的地方没有任何雌马,只有几位女子,当中细小的身影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正是戴着白色帏帽的阿桃。
变故,就发生在乌骓马奔到阿桃身边时。
阿桃回头,看到通体乌黑的马近在咫尺,笑着摊手,想要说你的主人不喜欢,她不能随便投喂,就在这时,眼看着那匹马前腿突然软了一下,晃了晃想稳住,四条腿却都变成了面条,而整个身子还保持着向前冲的惯性,直直的向阿桃踉跄着撞过来。
刚和眉娘分完酒的武丫儿,大叫一声要扑上来拉人,被眉娘下意识抓住胳膊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阿桃错步绕向树后,几乎是擦着她的影子,马头重重的撞在树干上,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嘶鸣。
在砸起的烟尘中,桃公子出现在马旁,发冷的目光落在马身上,乌骓马肌肉痉挛,四条腿不停的抽动,上面血管条条鼓胀,眼睛也变成血红色,看着十分吓人,马奴一瘸一拐的挨过来,见状神情凝重,管事的忙过来道:“公子请站远些,有可能会发狂。”
“姑娘,咱们快走吧。”脸色发白的武丫儿过来扶住阿桃的胳膊。
阿桃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正对上那发红的马眼,乌骓马挣扎抬起马头,可怜巴巴的向她叫了一声,那声音里明显有求助的意思,不用王尚解说,众人也听得出来,王尚微微抬眉,眼中有了深厚的兴趣,走近了盯住阿桃:“神俊之物大多通灵,它们的感觉一向很准……”
感觉是准,空间腰间荷包的小瓷瓶里装着小白的血泪呢,有空间水的味道。
吕毅天天喝上一滴,不到一个月腿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地行走,整张脸气色红润,不再那么瘦削枯黑,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一点也不像泥腿子了,用武丫儿的话说,有了几分大宅里的老爷相。
可是能让人气色好,不等于能包治百病,再说真的包治百病就更不能当众拿出来了,她现在没有自保能力,需要的是低调再低调,当下道:“那是因为我有一只宠物的关系,是它们谈得来,你们应该尽快找兽医。”转身要离开。
“姑娘,请留步。”桃公子看了一眼痛苦中的马,闪身拦在阿桃面前,银色的袍裾在两人之间猎猎飞舞。
那是一张摆明了不放人走的脸,阿桃垂下眼皮,想着上次桃公子救了她的命,治好他的马也算是还一部分人情,只要遮掩好,不会惹祸上身的,点头答应,却不把话说死,“在兽医来前,我可以试一试。”
意思是治不好,她也没有耽误治疗时间,没有责任。
桃公子看了看她,慢条斯理的道:“你认为它会让别的兽医近身吗?”。
阿桃仰头直视桃公子,歪了头,慢慢伸出三个指头:“首先,我不是兽医,其次,我需要琴,再次,告诉我小仙翁在哪里。”
“治好了再告诉你。”桃公子丢下这一句走开。
琴?谁也不知道阿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桃公子的管家看了不动声色的主子一眼,赶紧吩咐人去天水阁借琴,同时也低声派人去请兽医,武丫儿拉了拉阿桃的袖子,脸上有担心之色,姑娘练琴是刻苦,琴师也经常夸赞,但是琴曲怎么能治病,要是耽误了,这些贵人是会迁怒人的呀。
阿桃心里也没多少谱,却给了武丫儿一个放心的神色,让掌柜赶紧带酒去别的区,自己来到乌骓马面前,蹲子说了几句话,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模了模马头,马儿很友善的舌忝了舌忝小姑娘的手心,其实,一滴小白的血泪已经进到马嘴里。
这之后的抚琴弄曲纯粹是掩饰,为了震住某些人,让人完全觉得是曲子的神奇,阿桃拿出上一世的琴功,微一思量,手指起落间,弹了一首梅花三弄,优美流畅的琴声中,马儿闭上了眼睛。
梅花高洁,凌霜傲寒,阿桃一人独处这万丈红尘,自是带了不屈的意志在里面,隔世再弹,更见境界,王尚用心聆听,他久久的看着那张白纱后的小脸,不知在想什么。
一曲终了,太阳露出半边脸,阿桃在明亮了一层的光线中看向那匹马,它闭着眼睛没有站起的迹象,肚子一鼓一鼓的,有些剧烈,不知是好的迹象,还是恶化的迹象,而兽医也一直没有影子,桃公子静静的站在马前,只留一个银色的侧影,王尚若有如思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她暗中扯了扯嘴角,又来了遍梅花三弄。
时间在琴音中流逝,一共弹了三遍梅花三弄,兽医终于到了,阿桃甩袖起身,刚想说她可以帮兽医安抚马儿,乌骓马竟然嘶鸣一声跃起,眼睛红色消退,尾巴轻甩的嗒嗒过来,低鸣着用脖颈亲昵的蹭阿桃。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琴声能治病?
(感冒了,迷迷糊糊的,发晚了一小时,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