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晋 长安荆芽 第101章 只问你一句话

作者 : 眠冰

不必了。

慢悠悠的疏离的三个字,让满室的温暖骤然冷凝。

阿桃的手顿在腰间,抬头看向站在窗口的少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时,却是突然抬眉撇嘴,一付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不过是个喜怒无常的别扭孩子。

真是的,又不是自己主动贴上来的,而是被强请来的,阿桃飞了个白眼,压下心底的一丝不快,拂了下衣襟淡然告辞,窗口直立的墨色身影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认为会有动静,说完之后直接转身离开。

出了花隔,认了方向,正想着眉娘的事只能求助杜七郎了,身后飘来慢悠悠的声音。

还是那样疏离,或者说更疏离了几分,语调里还多了一丝阿桃不喜欢的东西,类似嘲讽:“如果我没记错,你尚欠我一千两银子。”

不是她故意不还,当时二管事说只管用着,她说那就年底还。

如今倒好像她赖着不还似的。

清算吧,清算吧,正好把一切算清,她还真不想欠谁的

阿桃也被勾起火来,挑了挑眉头,却是笑着转身,脸上带有几丝羞愧之意,“你记得不错,另外在南山上我还欠了你五十两,算上利息,一共是一千零五十二两又五百文,明天此时之前,我会将钱款如数送到,当初公子仗义相助,如今竟让公子开口提起这件事,真是令我……,这里再次感谢公子的雪中送炭之情。”

随着郑重的道谢,是郑重的福礼。

郑重中透出的,却是谁也无法忽略的疏离。

最喜欢的玉佩在她手里,却被她给送进了当铺,没有一点珍惜的意思,本来是她不对,可瞧着她这股气性,倒像是她受了委屈一般,他划出一道,她竟敢划出两道,难道她不知道,她根本划不清?

桃公子看着池上荷叶,有个细小的蜻蜓落在上面,像一段由薄纱承载着的蓝色丝线,他瞧着那弱如草芥的生命,嘴角微勾着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小姑娘,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上的板指:“你说完了?”

阿桃看着他,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的神情让她生出一种感觉来,好像她就是那个被把玩的板指似的,不由得抿了抿嘴,眸光微动间,忽然又笑了,莹润的双唇慢慢向上翘起,有如春暖花开。

笑得温和甜美,但可不是那种讨好痴迷的笑,桃公子微挑眉头,看着慢慢走近的小姑娘,琢磨她究竟要做什么,在近到身边一尺处的时候,看到阿桃还在前进,他目光闪了闪。

阿桃的笑容越发大了,她敢打赌:刚才那一瞬间,这位近在咫尺的少年还是忍不住想歪了,继续迈步,擦着一动不动的桃公子走到窗边,走到金色的阳光里,眯眼看着下面的碧绿池水,慢慢的道:“我还有话要讲。”

“我还有欠你的呢,呵呵。”随着最后的两句轻笑,窗前的细瘦身影突然跃起,毫不犹豫的投向池水

桃公子怔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着跃出了窗子,抓住阿桃的裙角,再借着缠住窗棂的袍袖跃回原处,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饶是这么快,阿桃的裙子也湿了大半,微风一吹,冷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柱直上后脑勺,不由得瑟瑟的打了个喷嚏。

“你……”桃公子张了张嘴。

“你……”阿桃也张了张嘴。

然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了下文,只是脸色和目光都有些复杂,不经意间,有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悄悄的漫延。

阿桃膝盖下的裙子全部湿透,团花的锦毯很快就湿了一大块,在她又打了一个喷嚏时,桃公子才想起去关窗,那个小姑娘好像就等他转过身去似的,马上喃喃的告辞,也不等回答,就听得扑踏的脚步声逃也似的远去了,只留下一串延伸到门口的湿鞋印。

“阿桃姑娘,你这是……”匆匆而来的二管事睁大眼睛。

“不小心踩水里去了。”阿桃要去找武丫儿和眉娘。

二管事哪能让阿桃湿着裙子到处走,把她安置在最近的院子里,又吩咐人去找来武丫儿和眉娘,然后急急去水榭请人,做主人的总不能把客人撇在一边吧,这又到了两位公子,总是要见一见。

及至到了水榭里,看到毡毯上的湿鞋印,不由得联想到阿桃的湿裙子,难不成公子生气把人家小姑娘扔湖里去了,又一想那不是公子的风格,瞄了几眼公子的脸色,也瞄不出什么来,正犹豫是不是要把阿桃当玉的缘由合盘托出,公子说话了。

开口就是人家小姑娘的事,还是丫头的事,“……加紧给她们找个可信任的可控制的武姓人,最好是咱们的人。”

桃公子终究没有因为生气而不帮助阿桃。

但还是有气的,离开水榭时吩咐了句:“叫她快些,追风还在等。”

话音刚落,马场的方向响起低缓的琴音,听到叹息似的第一声,桃公子就眉头微压:这琴他是给阿桃准备弹梅花三弄的,是什么人竟然敢不经他这个主人的同意就擅自抚琴?

是惜娘。小孔雀要开屏展示最美丽的一面,已经顾不得规矩了,再说这琴是用来治马的,她并没有认真对待,阿桃能弹得,她就更能弹得,心仪的公子离得这般近,她此时不展示更待何时?

琴声悠扬如流水,在马场上空反复盘旋,现场的公子和小姐都止住了话头,静静的默听,司马敏正缠着杜七郎讲他出去一个多月的见闻,被惜良打扰,很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不过也承认确实弹得不错,至少比她强许多。

吕家的姑娘,除了元娘和望娘,都挺讨人厌的。

司马敏撇了撇嘴,心底却对那个美貌女子有了几分忌惮,惜娘除了家世弱些,其他样样都比她强,她父亲吕安是名士,名气可以弥补家世上的差距,综合论起来倒是半斤八两,不过看她好像在堂哥身上的关注更多一些。

堂哥,她可不够格呢。

又撇了撇嘴,一曲终了,惜娘姿态优美的收手,目光掠过杜七郎,落在马场里,那匹健壮的黑马很不给面子的卧在地上,蔫蔫的没瞧她一个正眼,好在杜七郎笑得很温和,新到的钟六郎和嵇绍也交口称赞,算是圆了她的面子。

司马敏却故意指着赖地不起的马儿,很大声的表达担心:“表哥,追风还真是奇怪呢,没听说过健康的马儿总卧着的,阿桃怎么还没有来,难道琴声治马的佳话不属实?”

村七郎笑了笑,指向湖边道上分花拂柳而来的高华公子,“阿敏,你怎么不想想是谁的马,当时又是谁在场,这事怎么能不属实。”

看到主人来了,追风抬头看了一眼,没看到要看了人,有些失望的叫了一声又垂下硕大的头部,尾巴甩了两下,闭上眼皮谁也不理,它这样子落在桃公子眼里,心中不由得诧异:这马快成精了。

和它说装病等阿桃来时,没指望它能听懂,可这马偏偏就懂了,当时就倒地不起,不坚持了这么久,以前这马儿可没有这么聪明,好像是在遇到阿桃之后才这样的……

正出神的想着,低缓的琴声又开始流淌,惜娘见桃公子到场,袍袖翩翩,高华如日月,激动之下又弹一曲,纤纤十指在琴弦上忘我的抚弄,完全不记得她这是在别人家做客,最先表示反对的是追风,它大煞风景的咴咴乱叫起来。

叫得惜娘眉头直跳,本来想坚持弹完整,可是抵不过那捣乱的嘶鸣,没有办法只能草草结束,讪讪的离开坐得热乎乎的席榻,眼角瞥见阿桃到来,忙笑着迎上去,“妹妹,你可来了,刚还说起你在诗会的赢了那五块玉呢……”热情的拉着阿桃到走远。

又要拿玉做文章

眉娘皱了眉头,当玉的事被桃公子知道肯定不满,正好那公子独自站在木栏边,她转了转眼珠,拉着武丫儿站到离得比较近的树后,大声抱怨:“你听见没,又提到那几块玉了,在吕府都差点出了事,这要不是送到当铺都保不住”武丫儿恨恨的哼了一声,“为了那几块玉我还挨了一巴掌,姑娘说什么来着,怀璧其罪,有些人就是红眼病……”

怀璧其罪。

桃公子微挑眉头,勾了勾嘴角转身,同样的行为,换个角度想就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开始是恼火,现在是欢喜。

望娘正想拉着阿桃继续深说,追风不干了,扬起头部一个劲儿的叫,还打起滚来,像个无赖的孩子,杜七郎哈哈大笑,“阿桃,看来你得快些,追风等不及了”

这哪是有病,这就是耍赖啊,阿桃抽了抽嘴角,却也没有马上就弹,上次当街说不得,这次按照她的习惯洗手焚香,然后坐在琴架前,不看任何人的神色,平心静气的略作沉思,颤动人心的琴音就自指下流淌而出。

杜七郎闭上眼睛,钟六郎微歪头,看着那个如带露朝花的姑娘,诗会上他听信阿宁的话做手脚,后来才知道有文采的是她,两个第一都应该是她的,阿宁实在是太武断了,也不知怎么才能补偿她……

最后一个颤音在上空旋转,追风一跃跳出木栏,绕着琴架转啊转,那欣喜欢快劲就别提了,阿桃咯咯笑起来,起身掏出荷包里的花瓣喂它吃,追风吃完又卧在地上,那意思非要让阿桃骑上去,阿桃只推说不会,追风不起,咴灰的温柔叫着,好像在说绝不将你摔下来。

二管事接到桃公子眼神,立刻上前劝说,“阿桃姑娘,给我们追风一个面子吧,除了我家公子,它可是谁也不让骑,灵兽识人,这是缘分啊,小的在旁边跟着,绝对不会让姑娘有事。”

阿桃小心的骑了上去,追风沿着马场慢行,像个温柔的情人,众人都啧啧称奇,桃公子淡淡的看着马背上的娇小身影,杜公子扫了他一眼,走到杜萱身边,很关心的看着她:“怎么脸色有些不好?”

杜萱眨了眨眼睛,会意的一笑,捂着脸害怕道:“哥,我有些不舒服,好像又开始有那种犯了毛病的感觉了。”司马敏一听,立刻找借口坐远了些,望娘也听说过杜家小姐冲撞了邪物,吓得脸都有些变色。

阿桃却是不怕,过来仔细观察,几人正要离开,不曾想一直无声无息的嵇绍走过来,很突然的施大礼。

嵇康之子,和阿桃没有任何交集,施礼如此郑重,让众人都是一愣,听到那位九岁的小公子,板着脸极认真的说:“阿桃小姐,我只问你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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