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酸涩,莫名其妙的落寞。
阿桃微显怔忡的站在桃树旁边,忍不住又伸手模向桃枝,想弄清那些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情感。
武丫儿误以为姑娘稀罕,刷的从腰间拔出匕首来,围着桃树转来转去,要找最精壮的枝条下手,那模样就像个屠夫。
小沙弥吓得后退了一步,咽下含着化得差不多的糖块,意犹未尽的舌忝了舌忝嘴唇,“女施主,这时候折枝也不好成活,你还是明天春天再来罢。”
这话正合方丈心意,他巴不得阿桃多来,笑呵呵的道:“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武丫儿却是嘴一撇,“我家姑娘什么都能养活”
说着就要挥匕首,被恍过神来的阿桃阻止,“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来历,便不能折了,向那位娘子讨个桃核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多等几年。”说着看向老方丈,提出见一见那位母亲。
隐隐约约的,阿桃觉得这株桃树和自己有关,虽然年岁合不上。
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可能是因为方丈那句:日日见衰,去年才活过来。
她就是去年穿越来的……
方丈摇了摇头,“那位女施女只是移栽那年出现过一次,抱着一个三岁的女娃,这九年来都是她身边的嬷嬷前来添香油钱。”
嬷嬷……
阿桃目光微闪:会不会是李婶子,她几乎月月都要出城看亲戚,少则几天,多则几周,春节时更是扔下李永年,去了差不多一个月。
方丈见阿桃感兴趣,又说了一些细节,“母女俩都不甚康健,小娃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目光呆滞,似有迟慧之症,母亲很虚弱,亲自种下此树就倒地昏迷,醒了之后也不肯休息,带着孩子匆匆离开,……那个嬷嬷来得勤快,今年元月送来十两香油钱,想是过得还不错,桃核之事,见面时老衲会替你问上一声。”
这话里没有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看来只有见到那个嬷嬷才能确定是不是李婶子了,阿桃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谢过了方丈,谈到来此的目地,买粮之事要是不说一说,定会令人起疑。
方丈有些为难:“小施主解了我多年的困惑,按说应该相帮,只是大军过境,粮草多数已被征走,老衲实在是有心无力……”
做戏做全套,阿桃也就是提一提,连说无妨,方丈似有些不好意思,将阿桃一行人引到精舍,吩咐小沙弥准备了丰盛的素斋,可能是真对算术感兴趣,没有两句又提到了:“……那难题还是清风道长所出,老衲开始以为不难,说一日解不开就一日不下山,结果就困在山上了,问过多少香客,竟然无一人可解,多亏小施主你啊。”
那边武丫儿正吃松子,听到清风道长的名头,正用劲的牙齿错开,把大牙硌下来一颗,粗线条的人也不惊讶,把牙齿吐在手绢上,“清风道长,长安北山观的清风道长?”
小沙弥含着松子换来的糖块,含糊反问:“你认识?”
武丫儿撇了撇嘴,“能不认识嘛,想坏我家姑娘,却自己狗血淋身,火烧道袍,嘿嘿。”
小沙弥笑眯眯的伸出手来,“再给我两块糖,我告诉你对付他的法子。”
武丫儿白了一眼,“你当我傻呀,是不是让我家姑娘来一道更难的算术题,让他算一辈子也算不出来?”
小沙弥红了脸,武丫儿也不理他,用舌头舌忝着没了牙的牙床,自顾自看着手绢里的牙齿,“又硌掉一颗牙,上次啃肉骨头硌下来一颗牙,上上次咬肉脯扯掉一颗……”
小沙弥听得是肉啊肉,阿桃听的是牙啊牙。
牙齿这两字如一道闪电划过阿桃的脑海:怎么就没有想到,从牙齿也能判断出年纪来。
记得小多和自己同岁,他笑起来虎牙的位置有黑洞,而自己除了后面的大牙,前面几颗牙都长好了,笑起来是齐齐的小白牙,自己不只一次笑话小多说话漏风,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牙怎么那么齐。
还有武丫儿,比自己要大上两岁,换牙却不如自己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的年龄很可能比她大。
本就知道吕毅瞒了她一些事的阿桃,这时十分确定,他在自己的年龄问题上也有所隐瞒。
涉及到自己,阿桃有了想探查秘密的冲动。
那边方丈见阿桃有思索之色,以为是在想难题,等了一会儿,道:“小施主,不用一辈子那么难的,只要让清风那老道想几年的就行。”
……,阿桃要了纸笔,根据和尚馒头的那个反推了一道题,不求别的,就是数大:道观腊月挂灯盏,小盏由一个大灯笼配两个小灯笼,大盏由一个大灯笼配四个小灯笼,现有大灯笼三百六十,小灯笼一千二百,问两种灯盏各多少。
方丈看到那成百上千的数字,哈哈大笑:“好,好,这下可有那老道士算的了”
事情办好,阿桃告辞离开,刚走出精舍,看到一位三十上下的中年妇女在那株桃花旁边站着,她围着桃树低低的说着什么,声音温柔,手中还有一只铜壶,往树下浇水,从背后看有七八分像李婶子,利落的青色细布衣,脑后挽了一个大髻,上面插雕花木簪。
她做事极为专心,有人经过也不回头张望,直到方丈近前喝喏才侧过头,放下铜壶见礼。
她不是李婶子。
方丈很熟络的寒暄了几句,把话题扯到阿桃身上,“……这位小施主听了不肯折枝,只想讨个桃核,老衲还说等代为相讨,没想到真是有缘,竟然遇见了。”
那位娘子见阿桃是小姐服饰,不卑不亢的上来见礼,然后折下一枝来,微笑道:“我家小姐说了,这桃枝桃核只许给有缘人,这位小姐既然名为阿桃,那便是有缘人,这时相见又是一层缘分,小姐如能植活此枝,来年桃果相送。”
武丫儿喜滋滋的接过来,“婶子你放心,我家姑娘必能养活,祝你家小姐和小小姐平安康泰。”
那位娘子似是很喜欢听这句话,眼角立时有了泪花,“承你吉言。”
阿桃解边的荷包,从空间里移出一根参,也不打开,直接给了那位娘子:“与人玫瑰,手有余香。”
与人玫瑰,手有余香。
方丈愣了愣,然后合什大赞,那位娘子施礼收下,等阿桃一行走远,她打开荷包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里面不是一根鲜参,而是一根胡萝卜,然后收在怀里,再然后蹲用木棍挑地下的湿泥,再然后涂在桃枝的折痕上,看着一切沉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蹲下去的时候,腿和手抖得有多厉害。
方丈送人回来看见她,吩咐小沙弥,“帮一帮那位施主。”
那边阿桃出山门的时候,钟宁来了,秋日的斜阳把她映照得如同明亮的铁水里开放的金菊。
很亲热的拉着阿桃的手,“正好遇见你,得了几只肥蟹,今晚……”
阿桃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头上的金钗,看得钟宁有些奇怪的伸手去模头上的金钗,她才问道:“为什么十二岁叫金钗之年?”
钟宁笑了:“因为开始好年华了呀,头发浓厚,稚气始月兑,容颜舒展,初具窈窕之姿。”
说着捂嘴笑起来,“怎么,***开始盼着长大了?你今年才九岁,还有三年呢,等你十二岁,姐姐送你一对别致的金钗,对了,一会儿到我那里,给你看镶了金刚石的,由西域那边来的,看着很稀罕”
直接就当阿桃答应赴宴了。
阿桃一笑,并没有说什么,钟宁最大的谋算不过是她的酒坊,然后再来个送通缉犯上路的戏码。
钟宁见阿桃不接话,有些沉不住气,在马车就问起她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表示自己手头上还有些余粮和余钱,想让阿桃开口借。
阿桃还没有回答,车队被二管事拦住,说有要事直接将人接走,气得钟宁回到内室跺脚,“不过才九岁,就有了别样的心思,哼,等父亲大败蜀汉,我钟宁就和新平公主一样,想和结亲就和谁结亲。”
二管事亲自来接阿桃,是因为找到了吕毅。
“在骆谷山上的猎户家找到的,伤得不轻,公子已经派人去长安请小仙翁来。”阿桃但凡出一种新酒,都先送小仙翁一瓮,积攒了几个治病的机会,天下能直接请动他老人家的人,也只有阿桃,没有办法,蒸馏法虽简单,但当时的还没有人意识到。
伤得不轻,主要是指吕毅头部受创,一直昏迷不醒。
看到满脸可怕伤口的吕毅,阿桃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她让武丫儿熬了浓稠的血参汤,用筷子给吕毅灌进去一碗,又让随营大夫用酒精处理伤口和肿胀流脓的地方,最后烧水让吕毅洗药浴。
满桶的青青碧草,煞是好看,就好像南方人爱喝的茗汁。
这……,二管事扯了扯嘴角,也没有考虑那些草为什么那么鲜女敕,他只看到那是些根本没有药石作用的草,“公子,阿桃是不是气昏头了,她让煮了一大桶碧草汤,大夫说她胡闹……”
桃公子看了他一眼,继续看文书。
二管事抿了抿嘴离开,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听说吕毅醒了。
相对于岁数问题,自然是谁下的黑手更重要,阿桃坐在床边,眼里流动着隐隐的怒火,声音却是很轻很稳:“爹,谁害你?”
而吕毅只盯着阿桃头上的金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