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毅在这里?
望娘第一个想法是不信,如果吕毅在这里,钟宁为何派人暗示她来接走阿桃?
再说吕毅明明失足落水有段时日,怎么会起死回生出现在兵营里……
她咳了两声,趁着用丝帕捂嘴的动作飞快的瞥了一眼钟宁,发现她也是一付惊诧的样子,显然是不知情。
人家爹在这里,堂姐肯定没有耍威风的地方,新平公主眼看没戏了,皱了皱眉头,脚尖一转,问二管事杜七郎住哪个帐篷,钟宁略微犹豫一下,舍了吕二小姐:“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陪你进去,过后一起走。”说着去追公主。
也不弄清情况就巴巴的将人找来,发现不对转身就走,都不帮她说上一两句场面的话,望娘心头窜火。
但那只是瞬间的情绪,转眼就被压了下去,因为新平公主是她想结交的人。
其实吕毅在这里是一件好事,阿桃不是省油的灯,你说一句她回两句,相比之下,说服一个泥腿子可就容易多了。
望娘露出笑容来,那笑容照旧被丝帕遮住,可是眼里却不小心流露出一丝。
武丫儿见状,心里哼了一声,上前掀开帘子,“二小姐请进。”
一想到里面是个泥腿子,望娘下意识的挥了挥丝帕,好像鼻子前面有团臭气似的,武丫儿哎哟了一声,又把帘子放下了,“我怎么忘了,二小姐也是病弱的人,可进不得,进不得,要是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望娘摆手,“无碍的,我要进去瞧瞧叔父。”
白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过来,里面有小厮伸手接过去,帐帘放下的时候,传出吕毅的声音:“不用进来了,回去告诉老夫人一声,这边一切都好,有劳她惦记。”
听到没有回长安的意思,望娘有些急,迈步进帐:“怎么能不见一面就走,这样侄女回去也没有办法向祖母交待。”
吕毅坐在榻上,近两个月的调养,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得看不出来,肤色也白了许多,身上穿一件淡青色丝袍,外面罩一件深青色半臂衫,线条僵硬的脸部说不上多好看,但绝没有乡下气,细长的眼睛随意的一扫,竟有几分锐利流露。
没有办法,阿桃想让他当官,总不能再以木讷老实的形象示人。
锋芒都露出来不好,但总要露出来几根来。
自己这个爹,总不能让女儿没有安全感。
想到阿桃的各种经历,吕毅的脸色更加阴沉。
望娘呆了呆,这是那个别人向她描述的泥腿子?是那个没有一块豆腐高的泥腿子?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春红,意思是这是不是吕毅,春红正偷眼瞧着吕毅,一脸见鬼的表情。
竟然真的是……,望娘咳了两声,隐约觉得此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但是她不甘心,振作精神,欢喜道:“叔父逃过一劫,真是可喜可贺,当初祖母听到假消息,难过得吃不下饭,说二祖父那一支的嫡脉算是完了,没有想到苍天有眼。”
顿了顿,换了关切的表情,“听说阿桃妹妹卧床不起,她的身子骨弱,经不起风吹日晒,要说这兵营,实在不是休养的好地方,这眼看要到年关了,是团圆的日子,老夫人那边惦记得很,不如就回长安吧。”
吕毅看了看她,“阿桃是心病,需要散心。你看起来也是经不起风吹日晒的,大冷天的不要在外面奔波了,我们父女都在养病,也无法尽地主之谊,你明天就回长安吧,也省得家中长辈惦记。”几乎是原话奉上。
望娘心里有鬼,不敢问阿桃为什么需要散心,怕说着说着勾起吕毅的怒火,父母现在名声不好,这时再闹起旧事,肯定会有不少人向着阿桃。
在吕毅这里走不通,她又想去看阿桃,吕毅直接拒绝,“不用去了,她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二管事派来的小厮机灵,端着大药碗凑到床前,很为难的看着不再冒热汽的汤药,“老爷,再不喝就要重新热了。”
望娘不好再待下去,出去找钟宁。
新平公主没见到杜七郎,心里一肚子气,看到望娘自是没有好声色,把酪浆碗把案几上一磕,“你那个堂妹不想走是吧。”
望娘抿了抿嘴,好脾气的坐在榻席上,慢悠悠的道:“公主,一篮子鲜花摆在面前,如果看哪朵碍眼,不如挑出来送给别人,何必放段和它置气,不过是个玩意罢了,送出去自己心情好,还得了别人的感激。”
不过是个玩意儿,这话新平公主喜欢,咧开嘴笑起来。
望娘继续道:“我这个阿桃堂妹,家里虽然没有权势,但是贵在她本身有名气有才气,还是位有钱的美人胚子,比不了高门贵女,但是比起寒门小姐来,可是很有优势呢,她是二祖父那房唯一的嫡孙女,小时候受了不少苦,我家老夫人惦记得很,总说将来不能亏了她,公主眼界宽,认识的人也多……”
高门里也有相当数量愁娶的公子,落迫的,失宠的,不成器的,德行有亏的,智力有问题的……
钟宁咯咯的笑起来,“望娘,你家阿桃好大的脸面,竟然想让公主牵线不成?”
望娘咳了两声,带着歉意笑了笑,“是我昏头了,再说阿桃妹妹才九岁,说这个太早了些。”
公主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也不算早,有些事早定早安心。”
望娘和钟宁互相看了一眼,都被早定早安心这句话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默默无言。
过了半晌,新平公主最先起身,“走吧,走吧,我看舞阳哥哥今天忙得很,恐怕没有时间招待我们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时间,要看招待谁。
阿桃有事找桃公子的时候,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目光抬起,两手支在案几上,一付认真听的架式。
抱恙的杜七郎也摇着扇子进来,进门不问别的,先问双皮女乃蒸好没有,阿桃白了一眼,他就笑:“想去前线了吧,我和你们一起走。”
阿桃撇了撇嘴,“我可不只是去看热闹的。”
桃公子看了看阿桃,不容置疑的说道:“都一起走,明早拔营,正好护送一批军粮。”
阿桃没有表示反对,身边跟着一个卫恒,也不差这两个人,再说确实能立大功,他们去了也没有坏处,就是要吃些苦些。
两位公子都没有再问什么,转而对武丫儿端上来的点心发生了兴趣。
几个人正吃着蜜豆双皮女乃,新平公主折返了。
“好啊,我一离开,你们忙的不忙了,病的不病了,还有闲心吃点心。”新平公主的目光扫过两位公子,然后用喷火似的目光盯着阿桃,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一个窟窿来。
“说你们呢。”阿桃出人意料的转身,手指左右一点,“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战争的关键时刻,你们应该鞠躬尽瘁。”这时候人忌讳谈死字,死而后已这个词没敢用,停了停:“你们应该十二时辰不休息,也不能病倒,当然也不能满足口月复之欲,吃点心是错误的,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点头中去”
杜七郎仰头大笑,然后看定新平:“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新平公主吱唔不语,她是来纠缠人的,何谈指教,眼见杜七郎一本正经的全疏离模样,更让她脸面发烧,她冷哼一声,极为怨毒的看了一眼阿桃,脸上写着你会后悔的,就那么看了一会儿,猛的转身离去。
阿桃哀叫一声,“果然被你连累了。”
杜七郎看出来阿桃也不是真的恼他,并没有再讨论这件事,而是问起她到前线去都需要什么。
阿桃也知道和新平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根稻草,有钟宁和望娘在那位公主身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曲解,还不如不说,现在重要的是让吕毅建军功,其他都先靠边站,战争已经打到关键时刻,相信太后和皇上不会无聊到关心一个吕族女的婚事,就是新平的婚事,恐怕也要等要打完仗后再定。
“也不需要什么,随机应变。”阿桃其实需要饼干和缣布,但是她不想显得太超前,宁可事到临时再买,否则将来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了,这几位公子之所以跟着她,无非是因为她能知吉凶。
那边新平公主怒锤车壁,过了一会儿,对随侍道:“快帮我想一想,宗室时有没有智力不正常的公子,高门里的也可以。”
随侍道:“听说相国的一个嫡孙有些傻,叫阿衷的那个。”
新平公主嘟了嘴,“他傻是傻,就是太小了,再想,最好是十二三岁的。”
随侍冥思苦想没有想出来,怕被责怪,又绕道相国的孙子上,“公主,小不是更好,让人更觉得人生无望,再说是相国府的公孙,只要相国大人开口,要懿旨有懿旨,要圣旨有圣旨,换了别人,还求不来呢。”
新平公主咧开嘴,心想这真是个不错的主义。
第二天又去了兵营,发现河边空空荡荡,她呆了呆,命人赶紧收拾东西去交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