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扶着宛如回到储秀宫,服侍宛如更衣,用了茶点。
宛如懒懒地坐到梳妆台前,任青儿拆开自己的发髻,秀发披肩。
“小主儿,您今儿想梳个什么样式的?”青儿一边为宛如梳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宛如,青丝如墨,眉如黛,眼如桃,樱桃小口,只是对镜浅笑,酒窝便若隐若现,生得真是娇俏可爱。
“嗯,弄个新花样吧。”宛如敛了笑容,疲惫地叹口气,“这种日子何时能结束呢?”
青儿闻言微微一笑:“小主儿天生丽质,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宛如对着镜子轻轻一笑,抬手按住青儿为她梳发的手:“我董鄂氏宛如要么就孤傲一生,要么就争得最高枝头。”
青儿微微一顿,抿嘴笑了笑:“小主儿是不屑与她们争宠了,一叶扁舟,一对儿有情人,即使粗茶淡饭、窝棚茅屋,也胜似锦衣玉食、雕梁画柱了。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宛如微笑着,转过雪白的颈,抬头看向青儿:“青儿,你虽然跟了我不久,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姐妹的。因为只有你最懂我。”
“小主儿……”青儿怔忡了一下,便展开天真无邪的笑容,“奴才的命是小主儿救的,小主儿对奴才的好,奴才都记着呢。奴才知道小主儿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可是,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小主儿又何必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呢?”
“青儿,”宛如突然惆怅地低下头,“你没爱过,你不懂的。”
宛如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语气里无限怅惘:“我进宫这么久,只遥遥地见了皇上几次面,心里是有个轮廓了,但纵我再擅长丹青,却也无法描绘出他眉宇间的颜色。我知道在皇宫里做娘娘是无比荣耀家族的事儿,但我不想做一具行尸走肉,就像我姐姐乌云珠一样。”
青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小主儿不要这么悲观。皇宫里爱情虽然是奢侈品,但毕竟还有人有能力消费它。虽然皇宫里规矩繁多,但小主儿无法亲近皇上是暂时的,小主儿封妃后,宠冠**,指日可待。男人爱上女人,真正一见钟情无外乎容貌、气质,再有就是通过接触、了解,性格、感觉,还有习惯。无论哪一样,小主儿都并不缺少。”
宛如长长叹口气:“青儿,你希望我像她们一样吗?”。
青儿淡淡一笑:“小主儿,您的身后是董鄂氏家族,倘若小主儿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今儿就不会站在储秀宫了。”
宛如咬咬唇:“可是我不想像乌云珠一样,董鄂氏有一个乌云珠就够了,不需要我再去凑数!”
青儿犹疑了一下:“小主儿,奴才却听人说很羡慕格格呢,十一皇子对格格也是宠爱有加,十一福晋也客客气气的。还有和硕公主与额驸不也是恩恩爱爱吗?”。
宛如微微蹙眉,眼神迷离:“可以吗?真的可以幸福吗?”。
“小主儿会幸福的,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青儿重重点点头。
宛如缓缓转过头,看向青儿:“可是青儿,假如皇上从来没有爱过任何女子,我又凭什么能够做他的唯一?假如皇上已经爱过了,我有一天也会变为旧人,纵使爱过,也只是爱过罢了,爱过了,然后就不再记得了。”
青儿目光坚定:“真的爱了,就会永远记得,不会遗忘的。”
宛如凄楚一笑:“我只想要一份平凡的爱罢了。与人分享的爱,记的总是不牢固的。随便一个缘由,也许我就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青儿呵呵一笑,上前拉宛如坐下:“小主儿就爱胡思乱想,这样容易变老的哦!小主儿要不要先做个黄瓜补水面膜啊?”
宛如这才露出笑容:“就你精灵古怪,总搞些稀奇的东西给我。”
青儿嘿嘿一笑:“小主儿等着,奴才保证把小主儿侍奉得白白女敕女敕,水水的动人!”
乾清宫。
福临正蹙眉批阅奏折。
小谨子轻手轻脚挪到了吴良辅身边,咬了会儿耳朵。
吴良辅脸色一变,悄悄瞅瞅福临,见福临依然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便对小谨子挥挥手,二人轻手轻脚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福临的声音便从吴良辅身后传来:“吴良辅,你给朕去哪里啊?”
吴良辅一个急刹车加急转身,满脸堆笑:“皇上,奴才想着快晌午了,该传膳了!”
福临头也不抬:“哦,那让小谨子去吧,你留下,芝麻大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操心!”
吴良辅看看小谨子,冲他努努嘴。
小谨子忙退了出去。
吴良辅回到福临身边侍立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吴良辅已是满头大汗,也不敢擦一下。
福临终于扔下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口气:“可算完事儿了。”
“皇上,该休息休息了。”吴良辅忙说。
福临撅撅嘴:“这小谨子传膳传哪里去了?”
吴良辅心一紧:“奴才这就去看看!”
福临转头看向吴良辅,目光犀利:“吴良辅,朕觉得你今儿不对劲儿啊!”
吴良辅脸不红心不跳:“皇上,奴才还是那样啊,忠心不二。”
“朕说的不是这个。自从刚才小谨子进来后,你就心神不宁,总想着跑出去。说吧。”福临抻抻胳膊,抻抻腿。
“皇上,是……”吴良辅打住了。
福临瞪向吴良辅:“朕最讨厌话讲一半儿了,吊朕胃口是吧?”
吴良辅忙跪下:“皇上,有秀女跑到永寿宫爬墙,被御林军拿下了!”
福临一皱眉:“朕还以为什么稀奇的!有什么好爬的?她们眼睛瞎吗?那儿重兵把守,里面一个废后修佛,有意思吗?”。
“是挺没意思的……”吴良辅终于松口气,看来皇上已经淡忘了这个女人了,之前一提还光火半天,现在居然如此轻描淡写了。
福临好笑地看看吴良辅:“好了,你快起来吧,这么点事儿你也遮遮藏藏的。”
“奴才知错了!”吴良辅忙说。
福临突然皱皱眉:“废后这么久,朕还一直没去看过静妃。想她参佛已久,心性应该改了些吧,毕竟是朕的表妹,朕也不能太过绝情。”
吴良辅惊讶地看着福临,这是皇上吗?居然能说出这么体谅人的话?
福临意识到吴良辅在盯着自己:“吴良辅,你干嘛盯着朕?”
吴良辅回过神来,又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福临扬了扬手:“起来吧,朕有没有怪罪你!”
想了想,福临便站了起来:“摆驾永寿宫,朕要去看看静妃。还有,把那些御林军都撤了,静妃参佛,闲人勿扰,这规矩已经这么久了,也没必要再人为看守了。”
吴良辅的旧汗未擦,新汗又出:“皇上,皇太后那儿……”
福临耸耸肩:“这有什么啊?皇额娘为何不同意撤兵啊?朕要去看看静妃。就你一个跟着朕吧,不必要带那么多人。”
吴良辅舌头都快打结了:“现在,现在吗?”。
福临不悦地看着吴良辅:“吴良辅,你今儿怎么了?不是现在还是明天吗?”。
青儿扶着宛如走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
“今天阳光明媚,小主儿出来走走心情也好。”青儿笑道。
宛如也很开心:“每天都觉得这宫墙让人窒息,幸好有你陪着我。真的很不愿意和她们一起,每次心里都堵的慌。”
“小主儿,她们中肯定有人会和小主儿一样留下的,小主儿还是周旋些好。”青儿劝慰道。
“呀,蝴蝶!”宛如突然惊喜的叫起来。
“蝴蝶?”青儿有些怔忡。
“好漂亮啊!”宛如抬脚就去追那只美丽的大花蝴蝶。
“小主儿!”青儿刚刚喊出口,宛如便左脚绊右脚扑倒在地。
青儿忙跑上前扶起宛如:“小主儿,您的手没事吧?呀,都出血了!是奴才不好,不应该圈拢小主儿出来的!快回去处理下吧,万一留疤可不好!”
宛如却指着飞走了的蝴蝶对青儿说:“青儿,你快帮我把它捉住!我好喜欢那只蝴蝶!”
青儿一口回绝:“不行,不要管蝴蝶了!”
宛如嘟起了嘴:“不要,我就要那只蝴蝶,你不把它捉来,我就让手烂掉!”
青儿只好站了起来,向前奔去追蝴蝶。
“哎呀!”人仰马翻。
“你眼睛瞎啊!”吴良辅忙扶起福临。
“对不起,对不起!”青儿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忙赔礼道歉。
“青儿,你没事吧?”宛如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追了过来。
“奴才没事……”青儿忙说。
“你的手也流血了!”宛如心疼地看着青儿的手,忙掏出帕子为青儿擦拭伤口边上的灰土。
“大胆奴才,见了皇上也不请安,冲撞了皇上你们该当何罪!”吴良辅呵斥道。
“算了,是朕突然从隆福门出来,两个丫头没看见罢了。”福临摆摆手。
“是,皇上。”吴良辅忙退后一步,悄悄打量着宛如,心下略知一二,这身打扮,应该是个秀女。
宛如这才回过神来,忙请安:“奴才董鄂氏宛如给皇上请安!刚刚是奴才不小心摔倒了,才吩咐青儿追蝴蝶,无心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追蝴蝶?”福临来了兴趣,“你为什么受伤了还要追到那只蝴蝶不可?让它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宛如淡淡一笑:“因为惺惺相惜。”
福临一怔,随即恍然:“呵呵,惺惺相惜?你是说你和蝴蝶一样美丽动人?”
宛如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些不屑,语气却依然不亢不卑:“皇上喜欢将美丽的东西都囚禁起来吗?”。
“囚禁?”福临挑眉,“你说朕囚禁你?”
宛如摇摇头:“奴才不敢。但是事实就在眼前。奴才要么像蝴蝶一样自由,要么像蝴蝶一样被囚禁。”
福临上前,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朕说,朕要你做朕的女人,你愿意被朕囚禁吗?”。
宛如浅浅一笑,缓缓念道:“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福临“哈哈”一笑,弯身横抱起宛如。
“小主儿。”青儿唤着,眼睛却始终未离开过福临。
“皇上,不去永寿宫了?”吴良辅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了,静妃在里面修佛,朕就不打扰她了!”福临一门心思都在怀里的这个女人身上。
宛如也勾着福临的脖子,浅浅地笑着,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
“那这是去……”吴良辅看看福临。
“回乾清宫!”福临抱着宛如,转身便踏回了隆福门。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福临,纵使世人全活在谎言里,为何连你也相信我一直都在?”青儿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