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宫室里,唯有一点烛光在里头明媚闪耀。华裳不免疑窦丛生,若说是唐明煌叫自己来,他这回又想玩的什么把戏?
思及此,华裳不觉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你就快些说吧,弄这些鬼神怪道做什么?”
一言已落,屋子里低低的响起一阵笑声,华裳心头一沉,双眸陡然睁大开来,这声音分明不是唐明煌的,是何人有能耐诳她到此处来?
脚下无意识的退了几步,华裳想起这几日宫妃们对自己的嫉恨,只担忧是落在她人陷阱里。暗咬朱唇,转身就要走出去。
哪里想一转过头来,身子就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一般,朱衣蟒袍的年轻男子自她转过头,便一直笑容有加,只不过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中,满含的不是欢愉,而是讥讽罢了。
华裳待到看清了来人,才猛然倒吸了一口气。
楼刃瓷越发笑的起兴,手执玉骨折扇,冷不丁问道:“怎么,娘娘是不认识在下了吗?”。
华裳眸间灵动一转,只做不认识,佯装恼怒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欺骗本宫到这里来?”
“哈哈哈……”楼刃瓷玉扇轻摇,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朗声笑了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凑着烛光递到华裳面前道,“娘娘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早把在下忘在脑后了。真是不巧,在下今日若不是捡到这样东西,也决计不会知道,昔年的华四小姐如今竟然成为了皇上最为宠爱的容妃娘娘。”
说着,便把意味深长的眸光盯在了华裳身上。若说初时还有心狡辩,到了见到香囊的这一刻,华裳顿觉一颗心晃晃悠悠不知将要归于何处,嗫嚅片刻才定神问道:“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个得?”
“从哪里?呵呵……”楼刃瓷故意卖了个关子,瞧着华裳难掩惊慌的瞪着他,半晌说道,“娘娘让谁带着的这个香囊,我就是从谁那里拿来的,看样子那个小姑娘大概是没发现香囊已经丢了。啊,好多年没露这手绝活,刚才还真是担心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华裳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劈手就要从他那里将香囊夺回来,却不料楼刃瓷似是猜到她会这么做,早已先一步收起香囊来,仍旧摇着扇子,于翩跹之中带出几分诡谲的淡然,单手负立笑道:“娘娘如此焦急做什么?这香囊可是个好做工,当心扯坏了它。”
俏颜越发冷冰,华裳攥紧了手心,全无一点头绪。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拿住自己的把柄,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唯一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不好惹罢了。无声深呼吸口气,华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禁不住起疑,明明说了是皇宫宴请王公贵戚,这个楼府的管家如何敢进到宫殿里来。
暗想着自己眼下的身份,华裳笑了笑道:“楼管家,先不管你是如何进到这儿来的,我只问你一句,那个香囊你是还给我还是不还?倘若还给我的话,今日之事我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若是不还,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的一句话,外头有的是人等着看你的脑袋”
说罢,直直伸出手,一副不拿回香囊不罢休的样子。
楼刃瓷哧的一声笑开,指尖轻动,玉骨折扇啪的一声就打在了华裳的手上,看她怒目圆睁,方舒心笑道:“娘娘说的话,可真是让小的寒心。想当初我家公子对待娘娘也算是亲善有加,如今他才刚离开不久,娘娘就不顾往昔情意了吗?”。
华裳见他把楼南抬出来,自然也不敢落于下风,讥讽道:“如果楼南哥哥知道你今日拿香囊要挟我,恐怕他更恼怒的是你的行为吧?”
“我何曾拿香囊威胁过你。”楼刃瓷无奈摇头,直言叹息道,“我不过是说凭借此香囊认出了华四小姐你而已,别的话可是从来不曾说过的。倒是四小姐你,足足威胁了在下好一阵子了。只是,深宫禁地,孤男寡女,四小姐当真以为你的一声叫喊只害得了在下一个人吗?”。
华裳脑中灵光一现,禁不住跺脚骂了声该死,素手纤纤,直指着楼刃瓷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楼刃瓷声色凉薄:“四小姐多心了,在下不过是要讨还一件东西罢了。”
“什么…唔唔……”华裳一语未完,楼刃瓷却突兀侵袭过来,一把拉过她狠狠的揽在怀里,恰在此时,紧闭着的朱红大门哗然洞开。
身着龙袍的帝王稳稳的站在宫门口,尾随着的冯德禄等人早已乖觉的退出了几步之外。方寸之地里,他看着他们拥抱的身影,十指紧握成拳,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堪堪忍下去杀人的冲动。
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于他而言,却直像过了三秋那么漫长,久到连他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了。
“你们……在干什么?”
身子如同被灌了铅,自那道声音传来之后,华裳便明白,这一回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眼前一点点恢复光明,楼刃瓷松开手,放任华裳离开自个儿的胸怀,只看着唐明煌遥遥屈膝跪拜道:“小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明煌无心去管这个人,一双眸子只盯着华裳不放,沉沉说道:“朕方才没看到你,以为你是累了出来歇息一下,就着人找过来。但是朕……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看见你。容妃娘娘,你可知罪?”
“我……我不是……”
华裳看他隐然有生气之色,不知为何心下不觉就想着急于解释,只不过有人成心添乱,竟没给她一个机会,就开口打断她道:“皇上,要怪就怪小民吧。委实是小民一个人的主意,因见娘娘与一个故人长得太过相似,一时之下做出此等失态之事,实在是小民的过错。”
“过错?”唐明煌冷嘲道,“你一个贱民,公然在朕的宫室里私会宫妃,便是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是,小民着实罪该万死。”话虽如此,楼刃瓷显然并不如同他所言那般惊栗,倒是自有大家之气象,死到临头仍旧不卑不亢的说道,“只是在小民临死之前,还请皇上容禀。小民的义父因为染疾在床,不能前来会宴,又不忍拂逆皇上的好意,扫了大臣们的兴致,故而派小民代替他前来,以谢圣恩。只不过,在宴席之上,小人于无意中得到了一样东西,窃以为是旧人之物,兼之容娘娘面貌与旧人颇多相似,小民思念旧人过甚,只当娘娘便是旧人,才有了今日的这场误会。”
唐明煌薄唇紧抿,盯着脚下伏地而拜的那个人,不得不说楼府教导出来的人,果然不可小觑。挑眉瞪了华裳一眼,看她心虚的低下头去,唐明煌顿觉一股邪火直窜脑门,这样子看来,当真是有把柄落到这个楼府的管家手里了。
便冷声开口问道:“什么东西,呈上来。”
楼刃瓷平静的直起身子,将香囊递过去。
唐明煌含着疑惑拆开,见里头端正地叠了一张纸笺,少不得拿出来,只看了开头,一张脸就立刻变得铁青起来,狠狠的看了华裳两眼,只差没当场吼出来。敢情这些天他跟她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三番两次的告诉她,应府如何与她无关,她倒好,上赶着往外递消息。还要给西岳王捎口信?捎什么口信,捎她华裳还没死,撺掇着应府里应外合吗?
愤懑的将纸笺撕个粉碎,漫天纸屑像是六月的飞絮腊月的白雪,飘飘散散落了一地。唐明煌看了一眼楼刃瓷,再怎么恨到极处,也只得强压住心头之火,示意他平身道:“朕知道你敢进这座宫殿,就说明你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说罢,你想从朕这里要些什么?”
楼刃瓷起身谢了一谢:“吾皇圣明,小民确实有一事相求皇上,小民的义父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日子不问政事了,在二公子未死的时候,义父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二公子能登朝入仕,荣耀门楣。而今二公子不幸早亡,小民身为义子,实在不忍义父伤痛至此,还望吾皇能看在小民义父一生忠君为国的份上,允小民入朝为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且不说楼相这些年是否是忠君为国,只那一句‘好些日子不问政事’,就几乎没让唐明煌笑出声来。若说这天下权势以十分筹算,那么他们楼府几乎占了五分,余下的两分在应府手中,也只有三分是他们皇家的。如今还敢打着楼府的旗号,要谋取一个官位,唐明煌不得不感慨,这个楼刃瓷倘若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敢把自己摆在明处,任人宰割。
他不是要一个官位吗?他就给他一个好了一念想来,唐明煌笑了笑道:“如卿所愿,也不用去跟着贡生们赶考了,朕便赐你一个南书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