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闻一怔,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头也不敢抬一下,只竖起耳朵听着两人动静,天知道她这会儿多希望看看平阳公主脸上的表情有多“丰富”。
平阳强忍着没让羞辱的泪水涌出,提起裙子就朝殿外跑去,只是刚奔了两步便又被黄天叫住,“平阳。”
等到她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期盼时,黄天便长腿一伸,错过怀恩脚尖,便将地上一块破碎的瓷片踢了过去,正好落在平阳脚下。
淡淡道:“收拾干净再走。”
大殿之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怀恩没忍住,扭头偷看了一眼,就见那位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美丽的小脸上此刻正挂着两行晶亮的泪水,一脸倔强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
见到黄天一语不发地挑眉回望后,她方才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呜呜哭着跑开了,怀恩赶紧又把头侧回来,只觉得那个的平阳公主,实在是个霸道的人,想必是被父母宠坏的孩子。
黄天拍了两下手,顿时宴会乐声重起。众人又一次沉浸在杯酒舞乐之中。好似刚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黄天见怀恩无恙,复又坐回主位,与两旁的美人调笑,懒洋洋地神情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凌厉之色。
“好象我刚才错过了一场好戏,嗯?”一道嘻笑声在怀恩耳畔低低响起。
怀恩抬头看去,竟是一直未出现的石文忠。他头戴玉冠,身披绣着飞凤的黑红相间的外袍,白袍玉带,足履上镶着夜明珠。原以为他会穿着武将服饰,却没想到他能穿着这般儒雅的衣袍出席宴会。不同黄天有一张俊美的,立体的,轮廓分明的脸,他的五官清俊,并不张扬,一颦一笑中带着一种力度,他的俊,是一种雕塑般的,华贵中带着狂野的,迫人心魂的俊。
他棕色的皮肤,那颀长健壮的身躯,每一寸都显现出主人的强健和力道,处处都显示着力道,野性,还有杀气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你怎么才来?”怀恩为他斟了一杯酒,那边已有内侍将一几一榻安放在她的身边。
石文忠看了一眼处于“浑顿”状态的黄天,嗤嗤一笑,接过怀恩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等会儿再说。”石文忠的目光看向大殿之上,情神专注至极。
怀恩顺着他的目光向去,红缭纱帐垂下处,一袭月白素裙的柔美女子轻垂螓首,如玉的双手在琴弦间拨捻,在她身侧五步处立有一身姿修长的白衣公子,一手撩袖,一手握笔,伏案在纸间勾勒。
怀恩看单手托腮看着不远处正合作应签的那对俊男美女,脑袋里刚蹦出一个“才子佳人”的念头,就听见席上渐渐了响起人们低声轻语的类似赞美。刻意又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痴痴傻傻的主儿,她心中明了,原来这石将军喜欢的人是那位小姐。
她虽不懂琴音,可是也听得出这位小姐所弹这曲着实优美动听至极,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这对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映衬的男女,她的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别扭的情绪来,深深为石文忠感到忧心。皱眉压下这种感觉,怀恩侧身凑近石文忠身边,小声道,“这小姐弹琴真的很好听。不知是哪府的千金。”
听到怀恩对她的肯定,石文忠神情愉快,应了一声:“嗯,公孙小姐的琴艺确实有名。她是丞相府的四小姐,名叫公孙华,那个在一旁作画的是杜如风,是礼部尚书的长子。”
怀恩刚要再问,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躬身走近一个内侍,附在石文忠耳侧轻语了两句,他面色一变,对那内侍点了点头。
而后扭头对怀恩低声交待道:“我有事要离席一下,你呆在这里,莫要乱走。”
怀恩知道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便点头任他跟着那内侍,趁着满座宾客沉醉在才子佳人的风采中时,一路悄悄退了席,直到他消失在她视线中,怀恩这才又回头继续欣赏俊男美女。
等到公孙华一曲弹毕,那杜如风也刚好落下最后一笔,两名婢女上前将桌上的画纸小心拿起,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
“好画好景”
“杜公子画技果然绝妙”
席间顿时响起纷纷赞美声。怀恩侧目看去。只见三尺长地画卷上。江水明月地景色跃然纸上,水墨之间栩栩如生。这样精妙的国画,让一直自视画艺独绝的怀恩也不禁点头称赞。
黄天坐在主位上,扬声笑道。“公孙小姐与杜公子果然默契。我听那琴音已是似有景在心,而杜公子这一副画更是贴切无比,好,好记下名来。”
话一出口,已有候在一边的内侍提笔将两人的名字记于一册书纸上。
公孙华与杜如风闻言,甚是惊喜,大礼相拜,退下。
而席上众人仿佛打了兴奋剂一般,个个扬起脖子,满含期望地望着黄天。黄天点头含笑道:“还有8个名额,机会还是有的。下一个是哪位?”
内侍上前道:“是定国公世子高远。”
话音一落,一个脸庞白皙身材中等的公子站了出来,一身的书卷气息,站在大殿之上,拱手道:“愿为殿下提诗一首”
怀恩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是男白混合的才艺表演呐。刚才已经入册两名,看来一共是有十名要记载于册的。但记册之后会怎么样,她还不太清楚。不知黄天在搞什么鬼。
抬眼看到黄天兴致勃勃的样子,怀恩突然觉得有些无聊,就趁人不备,悄悄退到角落里,又从角落里偷偷出了宴席。
已入深秋,夜凉如水。那分外皎洁的月亮将芳林苑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怀恩看着这满眼的清辉,付道:明日又将是一个大晴天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怀恩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殿内一派歌舞生平,即便是隔了重重身影,那最为热闹的一席乃是黄天的所在。
怀恩轻笑一声,举步漫步在花园内,看着那些秋日繁花如何在清冷之际绽放着生命中最美的一面。
这时,远远地有人喊道:“阿文姑娘?”
怀恩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是方才站在黄天身边侍候的一个内侍,不知何事,正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怀恩连忙向他一福,恭敬道:“阿文在此,不知有何吩咐?”
那内侍走到她的身边,就着月光,奇异地打量着她,“这个给你的。”
怀恩看到一个件火红的斗篷,饶她在皇宫待了十年,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华美的斗篷。她伸手接过,“这是给我的?”
“呵呵正是,不过不是我。是我家王爷。”
怀恩的手一滞,看向灯火阑珊处,慢慢垂下眼眸,呐呐问道:“为什么送这个?”
“这个王爷可没说。”那内侍淡淡一笑,躬身退下。
那内侍已走得远了,怀恩这才将斗篷披在身上,浑身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生生驱走了大片的凉意。明知道,这完全是心理作用。可她却相信,是这斗篷给她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阿文?你怎么在这儿?”
怀恩只觉得眼前一花,石文忠已站在她身前,看到那件红色的斗篷,神色复杂地说:“这件斗篷是王爷送给你的?”
“陪我聊聊天,好吗?”。怀恩轻声问,不答是与不是。
石文忠也不多问,点点头。对于他的体贴,怀恩心中有一丝感动。
“既然穿了这么多,想来你也不会怕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怀恩怔怔地看着夜空,没有说话,刚刚还在地面,现在已被石文忠带上了屋顶看星星。
石文忠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怀恩没有说下去,她想的人与事,可以告诉他吗?
石文忠深吸了口气,笑问道:“还在想写宣武的那个皇帝?”
怀恩一愣,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石文忠偏过头,看着天空道:“王爷虽身份尊贵,却不是皇室血统。当年老王爷与先皇一同打下的江山,却不肯坐上皇位,便让先皇称帝,自己为臣。王爷的姐姐嫁给当今皇上,贵为一国之母。贤良淑德,待人宽厚。而王爷却一直迟迟未娶”
怀恩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
算年纪黄天已过了弱冠之年,怎么还未有妻室?这倒是件奇怪的事情。
石文忠一脸笑意地说:“这种事情,没有为什么。”抬头又看了看那轮如盘的明月,幽幽道:“这也是一种执念吧。认定了,便不想再作他想。”
执念?执念好似前世的债,今世不得不去还。不知前世的因,却以为后世的果便是无法释怀的执念。
怀恩想到方才大殿之上,那个霸道的平阳公主,道:“今日平阳公主可是丢了脸面了。不过,王爷也是,到底是一个姑娘家,说话行事也要多少留个脸面给她。这日后传了出去,让她如何见人。”
石文冷笑道:“你还担心她?平阳仗着先皇的宠爱,已变得无法无天了。她对王爷的情意倒是有着几分真心。只可惜,行为太过娇纵,目中无人。她的名声不用王爷来添油加醋,就已经臭名昭著了。她的这个脾气若是再不改改,怕是早晚要吃大亏的。”
是啊,平阳对黄天的岂止是用“真心”二字来描述的?连偏远的王府别院住进什么人,她都一清二楚的。她也是真是下了一番苦心在黄天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