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被李默挑中的小院距离厨道不过两个街口,它的前一任主人是一位江浙一带的粮商,这座宅子只是他在长安的别苑。
原本他对这座小巧精致的宅院十分喜爱,并没有割爱的心思,可是李默的诚意让人实在是不好拒绝,再加上他本人与苏家两兄弟也有过一些交往,因此在李默第三次遣人上门商量的时候他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以他在商言商来说,与人结个善缘有时候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终于得到这座宅院的李默几乎是在房契、地契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了这座宅子的整修。
因着第二日便是正期,一大早的李默安排进宅子的佣仆便开始了对宅子大张旗鼓的装饰,待到李默在月上柳梢的时候从厨道回来,宅子里已经大变了模样。
从门口的大红喜字灯笼开始,整个宅子象是陷入了一个红色的海洋,转过门后的照壁,李默沿着挂着两行红灯笼的长廊直进内院,廊道两旁满满植着的月下香细细密密的开放着,象是一层层美丽天然的薄毯,轻轻的铺在院中,不时的随着路过的风声轻轻舞动,象是款摆着柳腰的美人儿,婀娜妩媚。
李默心不在焉的踱过长长的回廊,月下香的味道传入他的鼻端,却没有引起他的半分注意,一旁来去穿梭着布置小院的仆人不时的停下侧着身行礼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明天,不止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只怕也会是大局底定的重大日子
想到宇文那一句语焉不详但又带着些莫名意味的话,李默的心里总是泛着不太好的预感。
推开早已布置一新的书房,李默慢慢的踱到桌前坐下,一整套崭新的文房四宝就摆在他的案头,一张没有写完的烫金贴子正翻开来放在桌上,不经意的提醒着他的视线。
李默和商商两人想请的人并不多,在商商来说只要卫国公一家、绿袖的兄嫂、洛阳的沈坊主,再就是不知道如今人在何处的虬髯客能来,其余的人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李默这头就更是简单,李治是说过肯定要来的,既然他要来,那么武媚娘自然也会跟着来,长孙无忌身为李默的母舅那是必然会来,其他剩下的就是这几日来关系极为融洽的那些军中士官,再要多的只怕也没有了。
至于说李恪、高阳之流,则不在他的邀请范围之内了.
正在李默低着头对于整个婚事的流程再三斟酌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李管家提醒的声音:“公子*里尚衣监的喜服送来了,您得试穿一下。”
“进来吧”收回自己的思绪,李默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了书房门。
门外的李管家身后站着一个青衣的童子,手中捧着一个雕漆盘子,盘子上盖着一块姜黄的绣布,也不知底下的一堆衣裳到底是什么模样。
见到李默拉开了门,李管家忙欠了欠身子,身后的小童也跟着行了个礼。
“就在这里试吧我还有事呢”李默往后退开了半步,让李管家踏进门来。
青衣小童机灵的将漆盘放在桌上,顺手揭开了盖盘的缎面,随即便退到了一旁立着。
李默褪下了身上进宫时穿着的锦袍,随手扔在一旁的椅背上,这才提起了漆盘中的婚服。
作为不被承认的皇子,李默在婚礼的仪式上不得不做了些简化,又因为高堂早已不在,所以在婚礼中必然会多出一个祭拜的程序,所以李治特意命宫中尚衣局替李默做了一件丝绣麒麟袍,而眼前盘子里这件就是按照李默的身材修改过的最后成品。
信手套上了袍子,李默的脑子里却仍在想着明日的婚宴。
也不知道吴王会不会挑在明日动手,若他真是做此打算,也不知那些留在长安滞留未归的王爷们会做何反应?
有些失神的看着铜镜中那个一身丝绣大红麒麟袍的男子,李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扯了扯肩头,又将腰间玉带束上,李默在满室的烛火下略作打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就这样吧”李默将身上的衣裳解下,放进了桌上的漆盘中,示意李管家将衣裳收好,以备他明日穿用,随即开口道:“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李管家低头躬身答应着去了。
略感疲惫的李默目送着李管家的背影远去,不知不觉的皱起了眉。
站起身关上书房的门,李默打开书房软榻旁的小门,通过起居室转进了自己的卧房。
这个小门是他搬进来的时候发现的最合自己心意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随时从卧房过来处理事物,而不必象是别苑中似的总是从外头绕道了。
待到取了贴身替换的衣物转到卧室后的净房,小厮们早已将热腾腾的水倒进了净房里的澡桶中,水面上零零落落洒下的花瓣在热气的蒸腾下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月兑上仅着的中衣,精赤着身子的李默踩着浴桶旁的木阶缓缓的跨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身体,轻柔的裹住了他有些紧绷的肌肉。
“唔……”李默舒服的闭上了眼,轻叹了口气。
一想到明天就是婚期,他期待已久的心便忍不住的雀跃,可是一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李彦,一种隐隐的忧虑却又笼罩住他的思绪,让他半分也放松不得。
就在李默伸手将温热的水慢慢撩拨到身上时,门外终于响起了李彦的声音。
“公子”略有些低哑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
这些天不止是李默,就是李彦也因为长时间的连续工作而显得神情憔悴,原本极为英气的脸如今已是满面胡碴,平白的老了三分。
“进来”李默听到李彦的声音,陡然间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随即却又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复又坐进了水中。
门外的脚步声只是略作犹豫便踏了进来,从起居间转进净房,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眼圈下陷的李彦便出现在了李默的面前。
“怎么样?”李默的眼紧紧的盯在李彦面上,不肯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有消息了”李彦低哑而疲惫的嗓音中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兴奋。
知道多日来的悬心有了结果,此时的李默反而定下了心来,长呼一口气的同时,他转而抓起了浸在热水中的湿布,一下一下的开始擦拭身上紧张的肌肉,口中淡淡的道:“说来听听。”
也许是李默的淡定影响到了李彦,原本神情在紧张中带着些兴奋的他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不过片刻便理清了思绪,净房中也响起了一道镇定而清晰的声音。
“高阳府……,吴王李恪和宇文在王家……”
从净房中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进了站在门口的李管家耳中,一身青缎的身上没有丝毫配饰,年已不惑的李管家微抬着头望着天空中那一弯皎洁的月,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公子在做什么他不清楚,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从李彦进门开始他便赶开了守在门口的青衣小童,换成了他自己亲自守着门口,此时那些断断续续飘进耳中的话语也只是象一阵轻风般吹过他的耳畔,转瞬便没了踪影。
一夜的反复计议,待到李默遣退了李彦睡下时,早已是时过三更。
听着远远的街面上传来的打更声,看着眼前高烧的红烛和床顶早已换成了并蒂莲花样的帐幔,李默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意。
只要过了这一夜,商商便会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了,他想了盼了三年的心愿也终于实现了
当黎明的第一丝光线照入棱窗的时候,一夜好眠的商商便睁开了眼睛。
想起孙大娘前一天晚上说的话,商商下意识的模了模头上的发髻,确定那个挽得并不紧的发髻仍然是昨夜梳上时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门外的晨光虽然并不十分明亮,但院子里已然有了人声。
还没待商商撩开帐幔下床,卧房的门便已被人推了开来,带着小桃进门来的绿袖看着仍然垂落在地的床幔不由得嚷嚷了起来。
“起床了新娘子再不起来该赶不上花轿了”
被绿袖的话窘到,商商忙不迭的拉开了帐幔,微红着脸嗔道:“说什么呢好象我多喜欢赖床似的”
小桃将手中捧着的铜盆放到门边的盆架上,笑着回头道:“姑娘洗把脸吧再过一会孙大娘和梳妆的大嫂子该来替你梳头了。”
刚刚站起身的商商无奈的任由绿袖拉着她的手,两人走到妆台前坐下,小桃便绞了个帕子递到了商商的手中。
借着温热的水醒了醒神,商商这才觉得胸腔里那颗“怦怦”跳得厉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去替姑娘端些吃食来,这个时候不填填肚子,呆会该饿坏了”绿袖推了推接过帕子正准备再绞绞的小桃,催促着她快些去厨房。
“这么早?”商商诧异的看着绿袖。
这个时候就吃东西,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了”绿袖将商商按在妆台前的春凳上,摇了摇头道:“等到孙大娘来了,又是梳头又是上妆,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待得你穿上了嫁衣待嫁就不能再吃东西了,这个时候不吃什么时候吃?我可不想你待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