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带着六儿和猛儿一闪拐进了一个当铺。
伙计和应事的一看,纷纷冲苏老爷子点头示意,一个伙计嗖地跑进去送信了。
苏成渝穿过了后门,放慢了脚步,似是在等什么人,猛儿和六儿初来此地,不敢造次,乖乖的跟在爹身后。
不多时,一个四十岁上下,身着灰色长衫,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那人笑着一抱拳,“苏壮士,我们少主早料到您这几天得过来,没想到,今天这好风就把您给吹来了。呵呵,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壮士啊。”
苏成渝憨憨一乐,拱手道,“裘老弟,失礼失礼,我把家里俩个小东西带来了,希望你家主人不会介意。”
出来迎接的此人名叫裘仁义,是这座宅子的大管家。
裘仁义头前带路,领着爷三穿过了一个小角门,再往里一来,有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两边种着郁郁苍苍的竹子和一些花花草草,那些花看起来并不姹紫嫣红,却别有一种幽静雅致。
再出一道门,顿觉眼前一亮:好一座美轮美奂的院落,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真是别有洞天。
四个人穿过抄手游廊,七拐八绕地走进了一间厢房。
一推门,只见屋内布置的富丽堂皇。
全套黄花梨家具,右手的条案上立着一尊金镶玉大佛,左手的古董架上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宝物,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裘仁义招呼了爷三落座,出门去请自己的主人。
说来也妙,这椅子看着平平无奇,可一坐下去便觉得浑身舒坦。上面铺的绛紫色绣金线真丝软垫,让人感觉温暖松软;后面的紫色腰枕,刚好把腰部托住,靠上去十分惬意。
六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画儿这副灵秀大气的泼墨山水画,落款竟然是“王维”!
小丫头的眼睛立时眯成了一条缝隙,李白和王维,大大的心头好也。
她一边端详着画儿,小嘴还不闲着,“爹,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嘛,在哪?”
话音刚落,屋门被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四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衣着考究,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身着一身白色长衫,俊朗飘逸,气质月兑俗。
那眉眼似画,冷漠中透着一股寒意,但却又让人心醉神往。
青年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家丁,最后面是裘仁义。
苏成渝不由得眼前一亮,世上却有如此英俊的男子,骨骼如此清奇,面貌如此冷峻。
他笑着起身抱拳,“想必这位就是江雨,江少主吧。老夫苏成渝有礼。”
江雨微微一点头,言语间冷傲之气咄咄袭来,“正是在下。看座,给客人上茶。”
说罢,他一眼正瞥到了六儿。
这个小姑娘。
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
面色温润,那肌肤似蜜糖般甜腻。
骨骼虽未长成,身姿体态却别有风韵。
那圆润饱满的双唇,粉女敕如娇美的芍药。
两弯新月般的眉毛,未曾雕琢,浓淡相宜。
似笑非笑的脉脉双眸,清冷又淡漠的目光……
好奇怪的小姑娘,江雨的第一感觉。
他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但是那感觉就好像面前的女孩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国度。
见到六儿的一霎那,江雨桀骜的心,仿佛被一双冰冷的小手触碰到了,但是他冰冷的脸上,竟然掠过了一丝旁人难以觉察到的笑容。
他感觉他们之间,竟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相似,但那种相似到底是什么?
时常游离于现实,不食人间烟火吗……
江雨关注的目光,害得六儿的小脸隐隐飘起了两抹绚丽的云朵,敏感的她,能感觉到青年冰冷的眼神中,那一息尚存的怜惜与好奇。
大大咧咧的苏成渝,粗心的忽略了闺女的小儿女情态,他当六儿还是个只有十岁,屁也不懂的小娃。
老苏无奈的一笑,“江少主,今天刚巧,我把两个不懂事的小东西带来了。多有讨饶,还望见谅。”
江雨嘴角一弯,见家丁已经上了茶,他端起官窑的骨质瓷盖碗,掀开盖子拨了拨茶叶,送在嘴边轻抿了一口,“这个是你的女儿?”
苏成渝点头道,“正是小女。”
江雨一笑,沉思片刻,冲着六儿悠悠开口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年哪月哪日哪时生人?”
六儿见青年和自己讲话,羞得全没了往日的活泼,怯生生站起身,依偎在了苏成渝的身旁,撒娇道,“爹爹。”
苏成渝有点纳闷,这青年怎么一见面就问闺女的生辰八字呀,他疑惑道,“这……”
裘仁义一见,忙岔开了话题,“少主,我们还是先请苏壮士,进密室看看东西吧。”
江雨眉心一紧,无奈道,“也好。”
说罢,裘仁义在前,引着江雨,苏成渝,六儿,猛儿,后面跟着两个家丁出了厢房。拐了两个弯,来到了院子里的一处角落。面前正有一处石门,只见裘仁义在石门上不知怎地一转,石门开了。
两个家丁在外把手,裘仁义引着江雨和苏成渝往里走,苏成渝一皱眉,问道,“这俩孩子……”
江雨转过头,看了看六儿,低头一笑,“就带那个小姑娘进来吧。”
于是,苏猛儿被留在了外面。
四个人刚进密室,石门就自己关上了。
兵器。
满屋子的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班兵器应有尽有;锻造之精致与锋利,一看就都出自名家之手。
裘仁义走在最前面,得意地开口道,“苏壮士,这些都不算什么。请往里来,往里来。”
原来石门内是三个规整的套间,高大敞亮,雅致肃穆;按照兵器的门类分房间摆放。走到最里面一个套间外,裘仁义又在门前按了个机关,“咔啦啦”,门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一口棺材跃然眼底。
仔细端详,这棺材用的是尚好的小叶紫檀木料,鎏金镶边,精工细琢。雕刻的花样是五福临门,正中的一只蝙蝠嘴里还衔着一块红色宝石,棺材的外观十分奢华。
裘仁义取出了袖口里的钥匙,打开了棺材盖。
棺材怎么居然还上锁……
棺材里面有个檀木的大箱子,带着一把小铜锁。
江雨走了过来,从头上取下了一根金簪,往锁眼里轻轻一捅,“啪嗒”一下,锁开了。
苏成渝琢磨着,如此奢华的包装,如此讲究的保安,里面得是多么珍贵的一件兵器……他肃然起敬,更拭目以待。
箱子盖终于被缓缓地揭开了。
他凝神静气,俯身往里观瞧,不由得心中一惊。
只见一把生锈的破铁刀鞘,尽是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上面斑斑驳驳;刀柄的地方也是普通的材质;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
这刀和底下铺着的红色金丝绒布是那么的不般配。
裘仁义很是镇定,眯眼一乐,“苏壮士,就是这刀。”
苏成渝实在是太意外了,他面露不屑之色,“就是这把刀,没人能拔出来?”
江雨冷眼一扫,沉沉道,“数不清有多少个武林豪杰和江湖高手了,没有一个人能拔出这把刀。”
苏成渝低头一笑。
江雨心中不快,这老头自视也未免太高了些,他轻蔑地说,“这刀虽破,可你知道他的来历吗?世人只道干将莫邪才是最横行的兵器,那都是愚人。实际上,这刀才是千金不换的稀世珍宝。”
裘仁义听少主的语气如此生冷,未免有不尊重江湖前辈之嫌,他忙开口圆场,“苏壮士可是前探花出身,专门玩刀的行家,没准苏大哥一拔就给拔出来了。”
苏成渝腼腆一笑,“承蒙裘老弟看得起,那老夫就试试吧,见笑了。”说着他一把拿起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用力往外一拔。
纹丝没动。
难道是锈住了?
老爷子两脚抓地,引气于丹田,再贯注于百脉与双手,一股强大的气息从涌泉直冲百会,他口中大叫一声,“开。”
刀还是没动,结实的插在刀鞘里。
老爷子的脑门顿时渗出了冷汗,这么一把年纪了,实在有点下不来台。
“哼哼哼哼。”江雨冷笑了几声,得意的接过了刀,白了苏成渝一眼;自己又不甘心的试着拔了几下,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刀放回了绒布上。
“唉,老爷子,不只你,我们也不成,多少人了,没一个行的。算了,再找,再找便是,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把它给我拔出来。”
苏成渝用袖口模了模汗,一脸的好奇,“江少主,实不相瞒,我当年是力大无比啊,光比力气,在朝廷武将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现在虽说老迈了,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技拙。这刀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今个既然来了,愿闻其详。”
江雨一扬眉毛,双目微闭,“唉,既然今天见面,就算是有缘分吧。我就实不相瞒了,这把刀乃是天造地制的一把神刀,名叫七煞之刃。家父在几年前得到了他,一直视若珍宝。不过,找了许多能人,都无法开启它的真实面目。后来,有幸遇到了一个隐居世外的高道,他一见此刀,连连惊呼。他说若有一天,此刀能够被人拔出,必将天地变色,改朝换代。还说,拔出此刀之人乃改变天下大道之人。”
裘仁义补充道,“我们也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就想找机会试试。结果,我和少主遍访大江南北的能人义士,居然无人可撼动此刀哪怕一豪一厘。”
“哦。原来如此。”
三个人正说着,只听忽然间“仓朗朗”一声。
众人就觉心头一紧,江雨,苏成渝,裘仁义齐齐转头。
只见六儿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挥着那柄大刀,正在地上胡乱划拉。
六儿一露小虎牙,眼眸生辉,“爹,这玩意好玩,比家里那个木头的好玩多了。”
“啊!”三个大人瞠目结舌。
老苏惊住了,嘴角有点颤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江雨和裘仁义更是惊得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三个人才回过神来。
裘仁义大步上前,“小女圭女圭,你怎么把这个刀给弄出来的?”
六儿“咔嚓”就把刀插进刀鞘去了,然后轻轻一拔就拔出来了。她傻乎乎的笑着,又比划了一次,“我就这么一拔就拔出来了。”
江雨也窜了上来,一把抢过刀,把刀插进刀鞘,然后再一拔。邪门了,不论怎么发功用力,就是拔不出来。
他刚才还以为,这刀也许是中了什么魔咒,没准有人一拔出来,就破了这个魔咒;结果发现,不是。
江雨摆了摆手,“哎,也罢。这刀你们拿走吧。”
苏成渝一听,吓了一大跳。
裘仁义见少主这般慷慨,料想定有隐情,随声附和,“苏壮士,刚才还有一事未说。那高人还说,能够拔出此刀的人,才是它真正的主人。既然你的女儿拔出来了,你们就拿走吧。”
苏成渝笑着赶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他人所爱,小女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平时就是用我给做的木刀耍耍,和小孩子们疯玩,这种宝贝,我们万不敢要。”
说罢,老头上前一拉六儿的手,“闺女,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