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紫宸殿内,敖琪对各处的装潢摆设都很感兴趣。眼神四望到处流连,不是盯着烛台,就是眯着眼睛看屏风。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些可都是皇宫里的古董啊,要是带回现代,不知道还用不用工作,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吧。
这样的幻想,直到上方传来一声轻咳,敖琪才得以收敛。
转回目光,直视大殿之上那一朝天子。坐在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显然比敖琪以往见到赵光义要来的威严很多。不过赵光义的声音有些沙哑,偶尔伴有微咳,像是招了风寒所致。“丫头,你找朕何事?”
敖琪嘴里想咬着个桃核,吞吞吐吐的道“我想罢工。”声音细若蚊蝇,引来赵光义第二次的询问“什么?大点声。”
敖琪翻了个白眼,听不见也不能赖她啊,这觐见的地方跟赵光义坐的地方隔着十丈八丈远。好吧夸张了点,但确实很远,还隔着一小段台阶呢。
所以敖琪只好鼓足了气,大声的道“我要罢工。”一句话气势浑然,显然赵光义这次听见了,而且还被震的微微蹙眉。
本来还想多批一些奏本,不过显然敖琪的事情让赵光义觉得比那些奏本有趣,于是放下了手头的东西,抬头问道“为何?”
为了躲避你那些儿子的阴谋诡计,为了不被你那些儿子利用,为了不想掺合这趟浑水了,所以她不干了。敖琪心里理由到多的是,可是不能当着赵光义这么说啊,所以只好选了个更加委婉的说辞,省的惹得他老人家动怒,直接被推出午门了也说不定。
“呃,其实就是吧。”敖琪两个手指握在一起,来回搅动。然后猛然想起道“啊,是草民为情所困,实在无心查案。怕延误皇上大事,还请皇上体谅草民伤痛之心,另请高明。”敖琪捂着心口,一副林黛玉状道
说完敖琪都想给自己鼓掌,这个理由想的好啊。即委婉,又很难让赵光义拒绝。敖琪在唱作俱佳之下,还不时斜着眼睛偷瞄上位的赵光义。见赵光义当真因为她的话,表情严肃陷入沉思。敖琪在心里乐的直想跳脚,这回有戏。
可是赵光义的下一句话,却立马让敖琪掉了下巴。
“丫头可是看上谁了?何必为此神伤,朕为你做主赐婚就是了。”
这回轮到敖琪没了说辞,欲哭无泪。这理由一点也不好,这让她上哪儿找个人来说情伤啊。而且要是这个人选选不好,说不准就赐婚了,那到时候敖琪估计就不是欲哭无泪了,是欲死无门啊
赵光义见敖琪瘪着嘴,还以为敖琪不好说那人名字,于是猜测道“被丫头你喜欢的一定不是平常之人,难不成是朕的儿子?你要真是能成为朕的儿媳,朕高兴都来不及,你又何苦一副伤心的模样。让朕猜猜看是谁?”说完,赵光义还当真认真的想了起来。
敖琪瞪圆了墨黑的眼珠,赵光义不是开玩笑吧。然后就听赵光义道“老五常和你一起,不过我估计你不会喜欢他那性子的,那可是老六?”
敖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猛劲儿的摇头。
赵光义负手站起,左右踱步,到是很有继续猜下去的兴致“既然不是老六,难不成是老三?”
拜托,敖琪内心哀嚎,杀了她吧。赵恒那种人要是喜欢上,估计就尸骨无存了。“皇上,这种小事就不牢您费心了,其实我自己也能……”
敖琪本想说自己也能解决,结果被赵光义打断训斥道“女儿家的婚事,怎么是小事。只有嫁得良夫,才可幸福美满。可不能马虎行事。又不是老五,又不是老三,可朕的儿子年龄和你相当的也就这几个了。难不成是别家的儿子,或不是辽景宗之子,现居都亭驿的当今辽主,耶律隆绪?”
无奈听着赵光义在那儿乱点鸳鸯谱的敖琪,本打算找个由头赶紧将这无聊的话题扯开。可没想到赵光义后面的话却让敖琪的眼神骤然深幽了起来,心里也是警铃大作。
不过面上还尚算过的去,只不过本想笑,却扯出一个极僵硬的弧度问道“皇上的话,草民愚笨听不太懂。”
赵光义又轻咳了几声,笑道“以丫头你的聪慧怎么会听不懂。只是不像跟朕打这个哑谜罢了。”
敖琪心惊的听着,一开始赵光义来找敖琪的时候,敖琪也曾想过赵光义会把她查个底朝天,可是没想到连萧绪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这么想来,这老家伙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可是要是他什么都知道,那么又何必非要让敖琪来趟这趟浑水呢。
赵光义见敖琪不说话,也不在意“其实丫头你想什么朕知道。不过有些事情,别看朕是皇上,却也十分为难。丫头你可听过九犬成一獒的故事?”
见敖琪点头,赵光义继续道“朕的江山是怎么来的,我想民间也是有评说的。可是不管那些评说是好是坏,朕已然是天下之主,不会再有任何变动。所以朕的这个皇位是靠自己得来的。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就要有坐上这个位置的能力和野心,否则一切都只是幻想。而我的儿子里面出色的虽然不多,但只有最出色的才能继承这个位置。”赵光义走回龙椅,在扶手上拍了拍“所以,我想让他们成龙,就必须先让他们成獒,你懂吗?否则他们是守不住脚下这座江山的。”
原来,赵恒和赵元偓的相互倾轧,相互算计,是在赵光义的默许下进行的。遵循的是胜者为王的法则,这就是赵光义挑选继承者的方法。而敖琪显然只是那两人之间的催化剂,看最后谁能在这场战争中吹起胜利的号角。
赵光义显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敖琪再想推也是推不掉的。
“那皇上需要草民做什么?”
赵光义终于笑了起来“朕当然希望,你仍旧在开封府查你的案子。只不过别太操劳了,要是有空,不如帮朕多去都亭驿走动走动,缓和一下宋辽关系也好。”
敖琪眼角抽搐,这老家伙说的到是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意思就是,你就慢慢搅你的浑水就行,我不怕你浑水模鱼。时常去使节馆靠你和萧绪的关系探听一下消息。
“皇上就不怕,我将你女婿抢走吗?”。敖琪实在是气不顺,月兑口而出的顶撞了一句,她可是记得,萧绪可是来和亲的。
赵光义非但没生气,还放声大笑。好像敖琪说了他生平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到最后反而越加咳的厉害了起来,说话也断续了“朕的,朕的儿媳,都被那小子抢走了,还在乎,在乎一个女婿吗?”。
敖琪很想吐血,真是为老不尊的很啊。见赵光义咳到最后,敖琪都替他觉得呼吸困难了“皇上,要不要通知下人去请太医?”
赵光义挥了挥手,拿起桌上的凑本,又开始批阅。
在敖琪识趣的转身退下之前,听见赵光义最后说了一句话“答应丫头你的事情,朕一定做到。”
敖琪躬身道“谢皇上。”然后才退出紫宸殿的门槛,不过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跟守在外面的公公说了一声,那公公立马去传了太医。敖琪才安心的离开了皇宫。
回开封府的路上,敖琪在轿子里想了很多。不只是在开封府的事情,还有在福州、洪州和应天的所有事情,甚至还想到了赵光义和他儿子们的关系。这些事情让敖琪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世间各种感情和各种表达感情的方式。也实实在在的尝到了爱情的苦果。
展现在敖琪眼前的案子从开始的爱恨情仇,仿佛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家国天下。
可是除了那些实实在在的感情以外,敖琪只觉得自己在经历一个很漫长的梦。漫长到,敖琪以为这就是现实。可是却直觉总会有醒来的一天,然后在这里的一切都将变成泡影。消失在那蔚蓝的天际,最后像所有的梦一样,在敖琪的记忆里慢慢变淡,消失,甚至不复存在。
也许这样想有些可怕,但是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呢?
敖琪从衣领中,拿出那枚凤凰碧,慢慢的抚模着上面清晰的纹理,好像许久都没有想起它了,可是它却一直都挂在敖琪的脖子上,只是一直没有刻意的再去想它的意义。
那青碧下缓缓流动的红丝,如同灵动的血脉。恍惚间,敖琪看见那凤凰突然睁开那紧闭的眸子,里面闪出耀眼的金光。一瞬间敖琪的眼前白茫一片……
“敖姑娘,敖姑娘,我们到了。”
敖琪迷糊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敖姑娘,可以下轿了。”
“下轿?”敖琪甩了甩了略有些混沌的脑袋,直到清晰的理智回笼,才向外看了看。原来她在轿子里睡着了,而轿子早已停在了开封府衙的门口。
冲着轿夫歉然一笑“抱歉,我睡着了。”那轿夫扶着敖琪下了轿子,这才离开。
敖琪深呼吸了一口气,被凉风一打,脑子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看来这轿子以后不能再作了,一晃一晃的太容易让人犯困。还要被人叫醒,岂不是很丢人。
敖琪打定主意以后不做轿子后,就要往开封府衙里走,还没来得及踏上门前台阶,就听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去,正是从外面刚刚回来的黎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