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慎又来看望谢锦书。但是神情不像以往那样轻松愉快,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锦书忍不住问他:“李慎,你今天怎么不高兴?是不是衙门里有什么事了?”
李慎摇摇头:“不是衙门的里的事,是袁梦雨。”
袁梦雨?
谢锦书觉得颇有些突兀。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女人就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一样,与李慎的生活无关,也与自己的生活无关,而且看样子李慎也决不会再对这种品质恶劣的女人产生丝毫情感,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人。但是,今天这是这么了?难道李慎突然觉得舍不得袁梦雨了?
本来一再告诉自己,李慎怎么看待袁梦雨,都与自己无关了,可是为什么,一听李慎不高兴的原因是袁梦雨,心里竟有一些失落?
耳畔又想起了爹爹的话:“难道,你非要等到李慎对你不理不睬的那一天,你心里才舒服吗?”。
谢锦书勉强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袁梦雨了?”
“昨天下早朝的时候,袁大人告诉我,袁梦雨可能大限将至了。”
“什么?”谢锦书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慎说:“袁大人说,袁梦雨自从回到袁府后,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一直拖延了半年多,请许大人他们去诊治,吃了很多药,竟然毫无起色。这几天,整个人越发不好,看那光景,像是要走了。”
谢锦书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印象里,袁梦雨是个艳丽无双、不肯轻易服输的女子,尤其是对待感情。而且,自己被赶出定国公府的那几天之内,袁梦雨精神抖擞满面红光,大家都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再调养上几个月,就能为李慎诞育一个孩子了。谢锦书也这样认为,因为袁梦雨那些天看上去的确是精神了许多,尤其是在中秋之夜指责自己的时候,中气十足义愤填膺,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可是,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李慎又说:“我专程问了许大人,他说,袁梦雨的病其实一直都没有好。”
“怎么可能?”谢锦书立刻反驳,“在我离开定国公府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她的精神头儿一天比一天强。”
“我也不明白,可现在,她的确快要不行了。”
“怎么个不行法儿呢?”谢锦书有些幸灾乐祸。也不是她心肠狠毒,而是对袁梦雨这样的女人实在产生不了任何同情与怜悯。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谢锦书指着自己的鼻子,“去看她?我吃饱了撑的呀!”
李慎低声道:“这很可能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最后的愿望?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快要死了?”谢锦书很不客气地说。
“锦书,我知道,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恨她,可是,她已经这样了,我们去看看她,也没什么不可以啊,反正现在的她,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与伤害。”
谢锦书看着李慎:“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袁梦雨托袁大人带话给你,让你去看她?”
李慎点头:“的确是袁大人恳求我去看看她。”
谢锦书冷笑道:“那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干嘛硬拽上我?”
“袁大人说,希望你也能去看她最后一眼。”
“我不去!”谢锦书很干脆地说,而且很生气,生气李慎对待袁梦雨的态度。
李慎说:“难道连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你都不肯满足吗?更何况你要满足她的这个愿望,什么也不用做。”
“我看见她觉得恶心!”谢锦书一口回绝,“你愿意怎么去看望她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强迫我跟你做一样的事。我不想再看见那个恶毒的女人,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见!”
“我也不想看见这么恶毒的女人。但是现在她快要死了,而且临死前只是想见你我一面,我们又不用付出什么,去见一下吧。”
“我不敢去。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去。那袁梦雨手段非常,万一这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她在耍花招怎么办?”
李慎好笑地说:“这怎么可能?许大人说袁梦雨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我也不去!”
谢锦书对于李慎如此牵挂袁梦雨非常生气。当然,她这不是吃醋,而是怨恨李慎依然是非不明。他对袁梦雨旧情难忘就算了,还要拉上自己去满足那个可恶女人的所谓最后的愿望。自己凭什么要满足她的愿望?就算她真的快要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真是莫名其妙!
李慎说:“锦书,就算我求你好不好?我们就去看她一眼,而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无须担心会受到伤害。而且,我觉得,袁梦雨说不定会在临死前悔悟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呢。”
谢锦书迟疑地说:“真是这样吗?可是,袁梦雨好像不是一个懂得悔悟的人啊。她那个人,从小霸道惯了,怎么可能向别人道歉?何况,我还是她最恨的人。”
“再恨也没有用了,如今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都不能动,还能做什么?”李慎继续恳求,“锦书,你就答应我这一回。行不行?我保证,你在袁府,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谢锦书看着他问道:“真的?”
“真的。”李慎郑重地点头。
谢锦书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她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对于袁梦雨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是很同情的。
……
谢锦书和李慎坐在马车里,猜测着袁梦雨究竟怎样了,是不是真的像袁大人和许大人说的那样,快不行了。
谢锦书对此尤其持怀疑态度:“李慎,你说,会不会是袁梦雨因为怨恨我,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把我骗进她家里去好收拾我呀?”
李慎很镇定地说:“不会的。”
“怎么不会?”谢锦书一下子提高了音调,“连恒儿都因为高姨娘自尽而报复我,袁梦雨,比高姨娘更加狠毒,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奇怪!”
李慎安慰她:“如果真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谢锦书担心地说:“那到了袁府,你可不能离开我。”
李慎嘴角出现一丝笑意:“遵命。”
其实,谢锦书是三分出于同情、七分出于好奇和八卦,才答应和李慎一起来袁府的。从某个方面来说,她比李慎更想知道。袁梦雨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很快,袁府到了。
李慎先从帘子里面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心地扶谢锦书下了马车。
一直来到袁梦雨的闺房。
看到袁梦雨的样子,两人都吓了一跳。尽管一路上对袁梦雨的现状作了充分的估计,可眼前看到的,还是令他们吃惊。
袁梦雨平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双颊失去了以前粉女敕的光泽,头发也像干草似的,随便散乱在枕头上。
李慎有些心酸。上前问候:“雨儿,你还好吗?”。
袁梦雨翕动着嘴唇:“不好。我很不好。我快要死了。”
李慎安慰道:“雨儿,你不要多想,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袁梦雨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半年多以前,许大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是,直到今天,他这位神医的话也没有应验。你们都在骗我,明明知道我要死了,可还是骗我说,我会好起来的。以前,我相信,可今天,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
李慎百感交集:“不会的雨儿,你只要放宽心,就能好起来。”
谢锦书也觉得袁梦雨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怜,就随着李慎的话说:“是啊袁小姐,你还这么年轻,又不是得了绝症,怎么可能好不了呢?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所以心情抑郁,只要你肯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身体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谢小姐,谢谢你。”袁梦雨虚弱地笑道,“以前,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不能原谅的事,可你仍然不计前嫌来看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当面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谢小姐,你肯原谅我吗?”。
谢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她是怀着一些敌意来的,不过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不是来做以德抱怨的圣人,可眼下这光景,自己如果不说几句宽宏大量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想了想,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地说:“袁小姐,你想得太多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你真心悔过,那么,过去的事情,我们就都不要再提了。”
袁梦雨开心道:“你真的肯原谅我了吗?”。
谢锦书只好点头:“是的,我已经原谅你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道:“怎么没见玉荷?”
一旁的一个婆子答回答:“玉荷姑娘嫁人了。”
谢锦书“哦”了一声:“是这样啊。那真可惜,我都没能送份贺礼。”
袁梦雨说:“对了,玉荷走的时候说,她借你的五百两银子,一定要还给你。”
谢锦书问道:“那么她的舅舅好了吗?”。
袁梦雨点头:“听说已经好了。因为她嫁的地方远,夫家催着赶紧过去,又不好意思去打扰你,所以托我将银子还给你。”又叫那个婆子,“罗大娘,将银子拿来。”
婆子拿来了一个包袱。
袁梦雨喘着气说:“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请谢小姐收好。”
谢锦书一面说“玉荷这丫头,这么点事情还弄得郑重其事的。”一面去接包袱。
突然,床上的袁梦雨趁李慎和谢锦书低头看包袱的空子,猛然从被子里抽出一柄短剑,不顾一切地刺向谢锦书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