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果然太监领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女孩子进来给丽妃行礼:“丽妃娘娘。这位冬儿姑娘就是皇上吩咐给皇后娘娘和您来驯鸟的人。”
谢锦书一眼就认了出来,此“冬儿”即彼“冬儿”,正是肃王府的养鸟人。
冬儿显然还不知道谢锦书也在这里,只听了肃王和郡主的吩咐,见了宫里的主子一定要规规矩矩,眼睛不能乱瞄,脚步不能乱走,所以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
四天前的那个夜晚,王爷破天荒地地来到她住的那间小屋里,神情严肃地告诉她:“冬儿,皇上下了口谕,要你去皇宫为娘娘们驯鸟。”
当时她慌得连连向后退:“王爷,冬儿不敢去。冬儿只是甘肃乡间一个养鸟的丫头,又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宫里的主子,那是要杀头的。”
肃王知道,冬儿说的是实话。
她原是甘肃的一个乡野丫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和喜欢四处疯玩的婉琦郡主认识。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她正汗流浃背地在街上卖艺,用驯鸟的绝活儿和出众的武功赚几文钱,贴补家用。
朱婉琦当时只觉得有趣,而且自己平时也喜欢养些猫狗鱼虫,于是就将这个小姑娘带回王府,专门饲养和训练各种鸟类。由于冬儿驯鸟有方,不仅能令鸟儿听话地飞到指定好的任何一个地点,而且还能用鸣叫声算简单的算术,比如一片树叶加两片树叶之类。冬儿更有一把神奇的短笛,只要吹奏起某几只曲子,鸟儿们就会随着乐声翩然起舞。王府里养的各种鸟类很多,每逢鸟儿起舞,庭院中五彩斑斓,煞是热闹。
于是此番进京,朱婉琦决定将冬儿也带在身边,让她熟悉熟悉京城的环境,因为最多三年之后,他们就要在京城长住了。
可当时听了郡主的吩咐,冬儿面露难色。朱婉琦很是奇怪:“怎么冬儿,你不愿意去繁华的京城、反而愿意一辈子待在甘肃这个穷地方吗?”。
冬儿说:“不是奴婢不愿意去京城,而是有一些好友舍弃不下。”
“好友怎可与京城想比?”朱婉琦觉得冬儿毕竟是个乡野丫头,脑子不够灵光,目光更不够远大,“等到了京城,你自然会交到新朋友的。”
“奴婢说的好友不是人,而是鸟儿。”
朱婉琦想笑,可忽而一想。这冬儿整日与鸟为伴,很多人都叫她“鸟痴”,有几个鸟儿朋友,也并不稀奇。于是问道:“什么鸟啊?”
“相思鸟。”
朱婉琦眼睛一亮:“你说什么。你有传说之中的相思鸟。冬儿,你不会是在跟本郡主开玩笑吧?”
冬儿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怎敢和郡主开玩笑?奴婢确实没有什么相思鸟。只不过奴婢的父亲七年前偶然在山间捉到了一群雏鸟,有些像画眉,但也不是十分相似,觉得可爱,就带回家来养。因为这些鸟儿越长越像传说中的相思鸟,白羽红喙,所以奴婢一家人就索性叫它相思鸟了。”
朱婉琦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当时她并没有想到要用相思鸟去挑选郡马,只是由于突然听见传说中的东西有可能真的存在,好奇罢了。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本郡主啊?”朱婉琦埋怨道,却没有丝毫动怒的样子,就像是嗔怪一个闺中好友有了好东西不肯与自己分享,“你现在就去给本郡主拿来。”
“这个……”冬儿面露难色。
“怎么,”朱婉琦沉下了脸,“你的几只鸟儿还舍不得让本郡主看一看呀?”
“不是不是。”冬儿赶紧解释,“只是这个季节,那些很像相思鸟的鸟儿会做出一种比较骇人的举动,奴婢怕吓到郡主。”
“什么骇人的举动啊?”朱婉琦更加好奇。非要看看这神奇的相思鸟——或者说疑似相思鸟不可。
朱婉琦虽然贵为郡主,金枝玉叶,可由于生长在甘肃这个荒凉的地方,又从小随父亲在军营中来去,性格不仅不贤淑温柔,而且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顽皮,胆子也大,一般大家闺秀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她反而要跃跃欲试。比如黑天独自行走在山间,比如狩猎时独自追赶一只雪豹……因此肃王妃经常埋怨丈夫,说他将女儿给耽误了,性格如此刚烈豪放,以后恐怕是嫁不出去了。
冬儿嗫嚅着说:“每到夏季,那些鸟儿就会啄下自己的羽毛,那情状有点点吓人。”
“它们为什么要啄下自己的羽毛啊?难道它们不知道疼痛吗?”。朱婉琦还没听说过有这样傻的鸟儿。
“不疼的。”冬儿认真地看着她,“这只是这种鸟儿的一种习惯罢了,每到炎热季节,它们的羽毛就会自行月兑落,羽毛月兑落的时候,奇痒难耐,而且往往要好几天才能月兑落,所以它们索性用喙啄下。等到天气稍稍凉爽,它们的羽毛就会重新长出来,色泽更加洁白鲜亮。”
朱婉琦恍然大悟:“这么看来,你父亲捉到的那些鸟儿还真有可能是相思鸟呢。传说中相思鸟会将自己的羽毛赠予有缘之人,其实是子虚乌有,实际上,它们不是要把羽毛送人,而是由于换羽毛的时候奇痒难忍?”
“真正的相思鸟谁也没有见过。所以传说中的神奇之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听奴婢的父亲说,一些技艺高超的驯鸟人会用某种方法训练鸟儿,让它们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比如衔起指定的东西,比如拔下自己的羽毛,比如从火圈之中飞越过去,不过是为了赚钱罢了。所以,相思鸟啄下羽毛,还能交给指定的两个人,纯属人们误传。其实,只要训练得当,任何一种鸟儿都可以将羽毛啄下来送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呢!”
“这个倒有意思。”朱婉琦沉吟道,“这样吧,你把那些鸟儿拿来,若是本郡主看着喜欢,就允许你把它们一同带到京城去,本郡主会在京城王府的后院给它们一块地方。”
冬儿喜不自胜,立刻拿来了她称之为“相思鸟”的“好友”。
朱婉琦看了看说:“也很平常么,这种白羽红喙的鸟儿,天底下多得是。不过,要是它们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神奇,也确实值得本郡主带他们到京城去。”
“平常的鸟儿毫无神奇之处。”冬儿垂首答道,“可经过专门训练的。就不一样了。就像这些白羽红喙的鸟儿,已经经过了奴婢和奴婢的父亲七年的训练,如果说它们就是传说中的相思鸟,恐怕也没人不相信。”
冬儿大概是怕郡主不允许自己将这些“好友”带到京城去,急着要展示自己将这些鸟儿训练成相思鸟的神奇之处。
朱婉琦说:“好吧,那你就表演一番好了。”
冬儿先是将笼子门打开,令人奇怪的是,那些鸟儿并不急着飞出来,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
冬儿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拿出一根短笛。吹出了一支悠长轻灵的曲子。慢慢的,那些鸟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飞出笼门,却又不飞远,只在低空盘旋。
忽而,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鸟儿停到一个仆人那里,从身上啄下一根羽毛,递给了他。
仆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紧接着,鸟儿们又飞到一个张着嘴看热闹的仆妇——也就是刚才那个仆人的妻子那里,也各自啄下一根羽毛,放在了她的手中。
人们纷纷惊呼:“果然是相思鸟啊!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冬儿有些得意地笑着看向朱婉琦。
朱婉琦将冬儿带回自己的房间:“几只鸟儿,怎么可能知道那两个人就是夫妻?”
冬儿拿出一个小孩巴掌大的瓶子,晃了晃。
“这里面是什么?”朱婉琦指着瓶子问道。
“是让相思鸟找出有缘之人的神奇药水呀!刚才我趁他们不注意,洒了一些在他们的衣服上。”冬儿打开瓶塞,让朱婉琦闻了闻。
朱婉琦嗅了片刻:“似乎是果香味。”
“其实不是果香。”冬儿又连忙把塞子塞好,“这个味道不能多闻。”
“你是说,”朱婉琦指着瓶子,“那些鸟儿只是在追逐这个气味,并不是在寻找什么有缘之人?”
“嘻嘻,就是这么回事。奴婢不敢欺瞒郡主,其实这些鸟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说完,用哀求和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朱婉琦。
看着冬儿憨态可掬的样子,朱婉琦口气也有些松动:“虽然不是真正的相思鸟,可也足以以假乱真了,本郡主就允许你带着这些‘相思鸟’一同进京。回头啊,我带你去皇宫表演一番,保准会让太后和皇上目瞪口呆。”
……
可没想到,这些鸟儿到了京城头一回亮相,就替郡主择了一个乘龙快婿。
冬儿自嘲地想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跟着太监往丽妃的寝殿里面走,心里回想着肃王和郡主的话。
“冬儿,你一定要记住,到了宫里,你必须一口咬定,那些白羽红喙的鸟儿,就是传说中的相思鸟,其余的,你什么都不许说。记住了吗?”。
“冬儿,本郡主一向带你不薄,所以,你该知道进宫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如果,你在那里乱说话,你在甘肃的家人的安全,本郡主就不能保证了……”
冬儿一时间慌乱不已,就仿佛肃王和朱婉琦正站在她的身旁说这些话,一声声恍如炸雷,她不禁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