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慎一边用早饭一边问谢锦书:“接到你的书信,说这几个月来,家里还算平静,袁天建和刘承嗣那边,没什么异常吧?”
谢锦书说:“也奇怪了,袁天建和刘承嗣只是将雪娇妹妹给软禁了起来,外人一律不得见面,可是除此之外,他们倒也没再做什么。本来我以为,他们会趁着你远离京城有所动作,可是居然什么都没做。”
李慎哼了一声:“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岂容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袁天建那是早有安排,可总要师出有名,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前面,三弟那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幸亏三弟醒悟得早,没有让他们得逞。当然,他们不只有三弟这一条路可走,想要对付定国公府,他们有的是办法。”
谢锦书紧张起来:“什么办法?”
李慎一笑:“你慌什么?不管是什么办法,既然他们这几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那就说明,这些个办法他们都不想用。”
“为什么?”
“因为不是没有把握,就是太冒险。想要对付定国公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李慎若有所思,“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三少夫人和三弟的孩子,还在他们手里。”
“是啊,这几个月来,父亲母亲还有三弟也都在为这件事情烦恼不已。而且三弟不知好歹,找上门去要人,被袁天建奚落了一顿。”
李慎一惊:“三弟去找袁天建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我不是十分清楚。好像三弟想见雪娇妹妹,还说袁天建不让他们夫妻俩见面,他要去皇上那里告状,还说要把克扣军饷和小菊被投井的事情捅出来,可是袁天建一点儿也不怕他,说任他去告,只要他能找得出证据。”
李慎气愤地扔下饭碗:“这个恒儿,真是沉不住气,怎么能先自己乱了阵脚?”
谢锦书看着他:“人家的妻儿在别人手里,心里总是着急的么。”
“是啊,他应该着急。可是,他越是着急,袁天建和刘承嗣就越是高兴。因为这就表明,我们已经在慌张了。这种事情,谁最冷静,谁就能占上风,谁先沉不住气,就必败无疑啊。”
……
自那次有了小产迹象后,刘雪娇处处小心,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将来不好和李恒交代。而且在权衡利弊后,觉得还是浣青说得对,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余的,以后再说。可是她仅仅知道自己的亲哥哥和表舅因为生李恒的气,不让自己和李恒见面,可是并不知道,这两个至亲的人已经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作为了筹码,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用这个筹码向定国公府发难。因为刘承嗣想来想去,没有将袁天建那番关于选择定国公府还是选择娘家的话告诉她。
这一天,刘雪娇在花园散步后,打算回自己房间沐浴一下,因为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而她因为有身孕,格外怕热。进入六月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沐浴,保持身体的清爽。
浣青扶着她,小心地走出花园,还不停地叮嘱道:“小姐,小心路上有水,地滑。”
两人穿过游廊,刘雪娇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和哥哥说一下,于是绕了个弯,来到刘承嗣夫妇的院子里。
刘夫人正在指挥下人们将一面新的梳妆台抬进屋子,把旧的抬出来。
刘雪娇对此并不奇怪,因为自己的这位嫂嫂平日并不奢侈,可就是喜欢梳妆台,遇到新颖的款式,总要买下来放在自己房里,而那些旧的梳妆台,已经堆满了一个库房。
“嫂嫂,又换梳妆台呀”刘雪娇看了看这个新的梳妆台,似乎并不如刚刚抬出来的那一个好看。
“是啊,总是用旧的,看着烦闷。”刘夫人说,“妹妹,有什么事吗?”。
刘雪娇说:“刚刚想起来有件事要跟哥哥说,他在吗?”。
“不在,今天表舅来了,他们在书房呢。”
浣青扶着刘雪娇来到书房门口。
大热天的,书房大门紧闭,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这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刘雪娇有些奇怪,心里说,哥哥和表舅不知道又在密谋什么了。于是示意浣青不要弄出动静来,悄悄走纱窗边上,隔着淡绿色的窗纱往里面看。
里面也没别人,看样子就是哥哥与表舅。两个人的头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秘密的事情。
刘雪娇屏息凝神,终于听到了只言片语。
只见哥哥忽然站起来,激动地在地上踱来踱去:“表舅,我们能不能先不要这样做?毕竟,那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刘雪娇和浣青同时吃惊地看向对方,不知道刚才刘承嗣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不是刘雪娇的孩子呢?
两人继续往下听。
隔着绿纱,只见袁天建也站了起来:“承嗣,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自己,而让别人得意。”
刘承嗣慢慢躲着步子,来到窗子边上向外眺望,刘雪娇赶忙拉着浣青闪到了一边。
刘承嗣说:“可是表舅,我们这样做,置雪娇于何地?这也许就是她和李恒唯一的孩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她交代?”
袁天建也走到了窗边,拍着刘承嗣的肩膀说:“承嗣,反正还有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要不是浣青扶着,刘雪娇就要栽倒了。浣青不敢声张,扶着她回到自己房中,让她躺在床上。
刘雪娇流着泪,拉住浣青的手:“浣青,你说,刚才哥哥和表舅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不是要拿我的孩子去威胁李恒?”
浣青一个丫鬟,哪里知道这些?可是看刘雪娇几乎被击倒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她道:“小姐,不会的,不会的。”
刘雪娇躺了一会儿,反而冷静下来,对浣青说:“浣青,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浣青担忧地看着她:“小姐,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刘雪娇摇摇头,擦干眼泪:“我没事,你放心吧,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进来。”
浣青只得出去,带上了门。
刘雪娇从床上做起来,拢了拢头发,找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给李恒的信,写好后,小心地吹干墨迹,折好放在衣袖内,又思索着怎样将信送出去。举目整座刘府,除了浣青,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而这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又和自己一样,被软禁起来了。自从上次谢锦书化装成卖胭脂水粉的老妇来过之后,刘承嗣已经严禁陌生人接触她们主仆两个,并且严禁她们外出,有时候浣青找借口说上街买个什么东西,都被刘承嗣厉声拒绝,并派了其他下人去买。
刘雪娇想来想去,浣青和自己一样不能出门,只有去找别人了。她想到了家里养马的曾伯,因为曾经,她也算是于曾伯有恩的。
在刘雪娇十四岁的时候,一匹马得了重病,而这匹马,正好又是刘承嗣最喜爱的。曾伯想尽了办法,请了很多兽医来,也没能将这匹马治好。
这匹马死了之后,刘承嗣大发脾气,要将曾伯鞭笞二十,并赶出府去。曾伯苦苦哀求,说自己孤身一人,年纪又大,不要说这二十鞭子承受不住,就单单是赶出府去,他就会流落街头。
刘雪娇看曾伯可怜,就替他求情,说人的生老病死尚且无法避免,何况是一匹马。再说了,这匹马本来就受过伤,曾伯也请了兽医治疗,精心照看,也算是尽到责任了。刘承嗣被妹妹一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于是免去曾伯的罪,罚了一个月钱粮了事。曾伯对刘雪娇感激不尽,说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她,以后只要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刘雪娇一位千金大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养马的马夫来帮忙呢?当时,刘雪娇并没有将曾伯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她真的需要曾伯赴汤蹈火了。
拿定了主意,刘雪娇提高声音叫道:“浣青”
浣青进来了:“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们出去走走吧。”
浣青奇道:“才回来又要出去啊?”
刘雪娇说:“屋里太热了,我们去看看马。”
浣青嘟囔道:“马有什么好看的?”
刘雪娇嗔道:“跟我来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两人来到马厩。
曾伯正在给马洗澡,拿着一个长毛大刷子,弯腰在水桶里面沾水。
“曾伯”刘雪娇看看周围并无别人,上前叫了一声。
“小姐?”曾伯直起腰来,惊讶地看着刘雪娇。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小姐并不喜欢骑马,也从不到马厩来。上一次替自己求情,也纯属偶然。
刘雪娇叫浣青在外面望风,自己则将曾伯拉到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曾伯,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事情需要您帮忙,您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这句话,还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