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定国公的去世,修媛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好在张家也没有催促,说女儿替父亲守孝是应该的,等尽了孝道再嫁也不迟。夫人自责不已,说都是自己生病耽误了修媛,要是自己精神还好,早一点将她嫁出去,对定国公也是个安慰。
修媛自己倒不着急,还悄悄和谢锦书说,晚一点出嫁更好,省得早早跑到婆家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在娘家时这么自在呢。她还说,其实她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尽管以前生母高姨娘给她留下了许多不愉快的记忆,可她总算是一个很幸运的庶女,得到了家里人的关心和疼爱。
彤姨娘知道了后,责备修媛不懂事,因为在彤姨娘看来,即将嫁人的女孩子,应该一心一意向着未来的夫家,而且要随时准备为夫家奉献自己的一切。彤姨娘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从丫鬟变成姨娘,这么多年来做了个委委屈屈的小妾,可还是满怀感恩之心,对定国公冷落自己多年一点儿也不埋怨,还说是定国公让她一生衣食无忧。当然,定国公最后还是很惦记她的,给了她很多财产,还叮嘱李怡和李慎兄弟俩要照顾她。不过很多像她一样给人作妾的女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没有儿女的更惨,丈夫死后,直接就被赶出大门,不问死活。
谢锦书笑道:“说句私心话,我也不希望修媛这么早就嫁到柳州去,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就像亲姐妹一样,突然她走了,我一定不习惯。”
彤姨娘红了眼圈:“我也舍不得,可做女孩儿的,最终都是这个归宿。好在张家为人厚道,跟咱们家都互相知根知底,修媛以后不会受苦。”
彤姨娘一说,修媛更加难过。
薛敏走了进来,惊诧道:“咦这是怎么了?你们三个人好好地为什么哭作一团?锦书,你平时并不是个哭哭啼啼的人啊,怎么今天倒做起小儿女态来了?”
谢锦书不好意思地擦掉了眼泪,嘟嘟囔囔地说:“是大嫂啊。真是的,我平日里要强的很,都没被你看在眼里,偏巧今天哭了一回,就被你撞见了。我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众人笑了起来,之前的忧愁一扫而光。
谢锦书想起来李怡和李悟早就奉了夫人之命送珍娘姐弟回老家赣州,就问道:“大嫂,大哥和四弟应该已经到赣州了吧。”
薛敏说:“可不是吗?我特意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那么莫小姐姐弟俩已经安顿下来了吗?他们在上犹县以前的老屋还在吧?”
谢锦书这样说着,有些替珍娘姐弟俩担心。因为无论古今中外,趁着人家家里没人,抢占房产的事情多了去了。莫知县和莫夫人已经被人杀害,家里只剩下两个仆人,现在还在不在很难说,留下那幢老屋,说不定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薛敏说:“事情有些棘手啊。大少爷跟四少爷护送莫小姐姐弟俩到了上犹县,直接去了他们以前的房子,可发现那里早就易主了,占了莫家房子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是口气大得要命,说他们捡的是废弃的空房子。如果莫家一定想要回去,首先要付给他们一万两白银的修缮银子。”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万两银子?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谢锦书说:“二少爷去过那里两趟,跟我说过,莫家老屋虽然不大,可并不破旧,哪里用得着花一万两银子修缮?我看那强占人家家产的就是一群恶霸。”
薛敏笑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大少爷跟四少爷找到上犹知县,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说他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眼看着有人霸占别人房产。那知县很是恐慌,答应立刻就把那家人赶走,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大少爷还没写信来呢。”
彤姨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样欺负人家姐弟两个,会遭天打雷劈的。”
修媛笑话她:“姨娘,你这样子越来越像夫人了,动不动就念佛。”
没想到彤姨娘急白了脸:“四小姐,可不能这么说,我何德何能,怎能与夫人相提并论?”
修媛一撇嘴:“你呀,就是活得太小心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就急成这样。再说了,夫人会计较这么一句话吗?”。
薛敏和谢锦书也一起笑话彤姨娘,说她胆子太小了。像她这样,以后李悟要是娶了媳妇,她是否能建立起婆婆的威严。
彤姨娘说:“好歹有夫人在呢,我又管不了那么多。”
众人无奈地笑了。她们也知道,彤姨娘就是这个样子,胆小谨慎,循规蹈矩,真不知定国公为什么就不喜欢她,而是喜欢张牙舞爪的高姨娘。也许,定国公是嫌彤姨娘太平淡了吧。其实按照谢锦书的审美标准,彤姨娘比高姨娘要美,不是漂亮,而是令人能静得下心来、能忘记忧愁纷扰的那种美。
谢锦书心想,幸亏彤姨娘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正室夫人,日子才没有过得太窝囊,要是遇到厉害的、心胸狭窄的大房,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而且夫人看定国公不喜欢她,还时常照顾她,要不然她早就被高姨娘欺负死了。
正在这时,珊瑚进来说:“原来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四小姐合彤姨娘都在这里呀,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谢锦书说:“可巧了,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跟夫人讨个主意呢。”
众人随珊瑚来到夫人房中。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夫人的病情慢慢稳定下来,加之天气渐渐转暖,竟然一天好似一天,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可至少可以自己在花园里散散步了,有时还有精神跟孙子孙女们下棋,令谢锦书等人颇为欣慰。
夫人看见大家都来了,一面吩咐小丫鬟倒茶,一面请众人坐下,说:“老爷走了也有几个月了,因为我病着,家里许多该办的事情都没有办。现在天气也暖和了,我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而且怡儿和悟儿他们也快回来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早早定了的好。”环顾了一下众人,夫人慢慢道,“定国公这个爵位,是由怡儿来承袭的。等他从赣州一回来,就举行仪式。因此,这座定国公府,就交给怡儿和敏儿了。慎儿和锦书依旧去住和风花园。至于恒儿原来住的那座别院逸梅轩,就给悟儿留着成亲用,在他未成亲之前,就跟彤姨娘住在另一所宅子里,那是老爷在世的时候,跟我一起为彤姨娘跟悟儿准备好的。”
彤姨娘的眼圈又红了:“我跟悟儿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夫人,夫人住在哪里,我们就住在哪里。”
夫人知道她是个没主见的,这一辈子似乎自己都没拿过什么主意,现在突然要她自立门户,她一定会忐忑不安,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被人抛弃了。于是只好说:“之前老爷是这个意思,不过也没有说必须要这样。你若是还想跟我一起住,那我正求之不得,咱们姐儿俩也老了,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彤姨娘这才略略止住了悲伤,显出了安心的神色。
薛敏赶紧说:“那么姨娘就不必搬家了,那两处别院,依旧给你留着,平日留几个下人在哪里打扫看门,你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
夫人说:“也好,等到夏天我精神好了,就跟彤姨娘去和风花园住一阵子,天冷了依然回这边来。”又转向谢锦书,开玩笑道“锦书啊,你不会嫌我们两个老太婆讨人嫌吧。”
谢锦书抿嘴一笑:“我巴不得母亲和姨娘天天住在我那里呢,好替我管教管教承业。承业这孩子十分淘气,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您的,要是您不在跟前,谁知道她会不会把天都翻过来呢”
一席话逗得夫人哈哈大笑:“锦书的嘴巴还是那样甜。”又叹道,“看到一家人这样和睦,我也就心安了。”
谢锦书看夫人高兴,趁机说:“母亲啊,锦书有一件事,想请母亲来做主。”
“什么事?”
“我身边的丫鬟秋云,是我以前从娘家带来的,这些年来,行事说话都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而这一次也因为我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年龄也一天大似一天,因此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老爷才刚刚故去,按理说家里不应该办喜事的,但是嫁一个丫鬟倒也无妨。”夫人沉吟道,“她是你的人,你只管做主就是了。到时候,我们这里给她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你给秋云那丫头挑了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是剪子巷的一个人。”谢锦书说完,细细观察着夫人的反应。
“是剪子巷的人吗?”。夫人果然有些不悦,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大概觉得一个丫鬟,嫁给谁都无所谓,“既然你看着好,那就这么办吧。只是到时候不要太张扬了,毕竟我们还都在守孝。”
谢锦书答应道:“儿媳明白,请母亲放心。”
一家子正说说笑笑,李慎进来了,看到母亲今天精神格外好,略有些诧异:“母亲今天似乎很高兴啊。”
夫人赶紧叫李慎坐到自己身边来:“慎儿,你前面说的那个什么瘸腿郑四,人找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