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他越是护着她,宁夫人便越是气盛。
芷萱当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用力挣月兑宁修良的怀抱,她砰的又磕了一个响头:“萱儿错了,萱儿但凭母亲处罚!”
“不行!”
宁修良几近咆哮着又要上前,却被她厉声的喝住:“哥哥如此,是关心萱儿呢?”
莺儿在一旁见了,自是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忙膝行上前,拦在俩人之间:“大少爷,你就不要添乱了!”
她的声音不大,正在气头上的宁夫人她们未必能够听见,但宁修良却被她说得一愣,低头看去,却见她不停的对自己使着眼色,这才有所顿悟,所谓关心则乱,他此时就是这样。
“可……”明知母亲对萱儿长久以来就心怀不满,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且听夫人如何处置……”莺儿怕他再次冲动,索性一把抓住他的靴子。
宁修良听了,这才收敛住手脚,看向宁夫人:“母亲,鸢儿代抄佛经,萱儿有错,您大可罚她重抄便是……”
“重抄?”见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宁夫人忍不住尖声喝道:“你只当我不知,自小府中请了先生教学,她就没有正正经经的上去过一天,自己不学也就罢了,还和梅香那贱蹄子一样,只知道勾搭男人,连……”
“够了!”眼看着她越说越不堪,宁修良终是忍不住了:“你提这些干嘛?”
宁夫人被自己的儿子一吼,顿时清醒过来,这可是见不得人的家丑,她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就差点儿说出口了?对了,一定是宁芷萱那个小贱人给气的,昏了头了……
她身子虚晃一下,忙退回扶椅前坐了,然而,梅香的名字却在她脑中不停的绕来绕去,令她头昏脑胀的睁不开眼来。
“禀夫人,奴婢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春枝见了,突然退后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她脚下,吞吞吐吐道。
她这样的举动,令芷萱和莺儿都是一惊,都这样了,她还想火上浇油!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滚下去!”宁修良见了,恨不得直接一脚将她踹出去。
然而,春枝却铁了心一般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说——”宁夫人用手支撑着昏胀的脑袋,睁开眼说。
宁修良还要上前阻止,双腿却被莺儿紧紧的抱住。
芷萱心中再清楚不过,一本小小的手抄佛经,虽是让人捉了错处,却毕竟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让宁夫人借故罚个加倍抄写、禁足什么的,再严厉不过,就是拿老夫人说事,再扣上个忤逆长辈的过错,责打几下手心、罚跪几个时辰什么的,但目前看来,这些远远不足以让她们满意。
然而,脑中粗略的过了一遍,却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们手里。
“那日,奴婢随大少女乃女乃在府中散心,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到了废弃的北园,正想掉头返回,却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哀泣声,心头好奇,就走近了去听,那声音一边哭着,还一边不甘心的咒骂……”
芷萱纳闷,这北园的事,与她有何关系?
“骂的什么?”见她故意停下不说,宁夫人知这其中,定有文章,不由厉声追问。
春枝一听,忙匍匐在地,紧张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她越是这样,宁夫人心头便越发的想听:“在本夫人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但说无妨,本夫人给你做主便是!”
她这话说到最后,眼光已是恶狠狠的落在了芷萱身上。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怨气,芷萱只觉得浑身一颤,那丫头的意思,莫非是想说,那个在北园哭泣咒骂的人就是她?
果然不出她所料,春枝丫头有了宁夫人撑腰,语态即刻一振:“奴婢和大少女乃女乃尚在园外,听得并不真切,只大约听到……逼死娘亲……好惨……报仇……几个字,”说到此处,她似乎停下来思索了一阵,又道:“对了,奴婢还听到了……还听到了……夫人的名字……”
整个说话的过程中,她都表现得十分小心翼翼,张弛有度,简直像排练好的一场完美演出一般。
芷萱听得头晕目眩,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拿梅姨娘的死来说事,如此看来,这一出连大少女乃女乃都不一定知情了,好歹,梅姨娘死后,她也是去看过的。
“那你和大少女乃女乃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在北园哭泣咒骂?”
事到如今,谁又看不出来,宁夫人这话是问给芷萱听的呢?
“奴婢和大少女乃女乃听了,又气又急,就忍不住悄悄的循声进去瞧,没想到,那个咒骂夫人您的女子,竟是……竟是二小姐!”
春枝的演技的确是炉火纯青,连芷萱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本是毫无悬念的话,说到此处,她却猛地一回头,指着芷萱,声音颤抖道。
“反了你了!”
宁夫人一听,嘭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旁的月荷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甩开。
“放肆!你说萱儿咒骂母亲,可有什么证据?”宁修良听了,自是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他这一句话,倒是问到了芷萱的心坎里,这种无中生有、口说无凭的事,今儿个你说我咒骂长辈,明儿个她说你怨恨老爷,若是因这个就要挨打挨骂,那可就真乱了套了。
让众人都始料不及的是,春枝并没有因为因为他的责问而语塞,反而十分的胸有成竹。
“夫人不相信奴婢和大少女乃女乃的话没关系,但那日奴婢和大少女乃女乃躲在竹林里,不仅听见了二小姐咒骂夫人,还看见她从篮子里拿出瓜果、冥纸、香烛来,对着一方小亭拜祭,待她离开后,奴婢和大少女乃女乃好奇,就近前看了一看,却发现那小亭里磊了一个半人高的圆台,台上立了一块半尺来长的石碑,倒像是一处香火冢……”
“什么,你是说——”宁夫人失声道:“她在废园里为那贱人立了一处香火冢!”口中说着,两道利刃般的目光直直的向着芷萱刺了过去。
“……奴婢只看见,那石碑上写着‘依梅香榭’四个字……”
其实,完全不需春枝再补充这么一句,宁夫人早就将牙咬得嘎嘣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