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离同张嫣说笑着回到院中,刚一进门,就听顾宗训在里头怒声狂问:“大娘子呢?”
“三哥,怎么了?”张嫣快步走进院中,见丫头、仆妇跪了一地,又见
顾宗训脸色铁青,忙上前解释道:“我瞧离姐姐成日家闷着,回了老夫人,同离姐姐往伽蓝寺看花——”
顾宗训听见声音回转身,一把拽住张嫣的手,喝问道:“谁准你带她出门的?万一她不见了,你拿甚么赔我”说完,丢开张嫣又拽、了漫离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么,你最好给我老实呆着”
漫离直视着顾宗训有些发狂的眸光,一言不发,张嫣扑上前劝道:“三哥,你做甚么呀,快放开姐姐,当心伤了她”
顾宗训用力一甩,便将张嫣挥倒在地。张嫣惊呼一声,眼泪成串地落下,成亲数月来,他对自己虽不甚亲热,却也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而今天却当着那么些奴婢的面对自己动手。
花弄影听见地声音赶了进来,同珍格儿一起扶起了张嫣,替她叫屈:“少夫人也是怕大娘子闷在屋里,会闷出病来,才特地邀她出门散心,况且也是回过了老夫人的——”
“啪”地声耳光,打断了花弄影的话音,顾宗训冰冷的眸光如冰锥般钉在她如花似玉的面上:“这里甚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公子爷。”突然一名小厮跑了进来,“阴大爷——”
小厮话了一半,被顾宗训冰中带火的眸光一瞪,收了声,走上前俯耳低语。顾宗训听完后,扫了眼张嫣和花弄影,重重哼了声,拂袖而去。
张嫣上前扶了兀自呆怔的花弄影:“弄影,没事吧?”
漫离从始至终冷眼旁观,适才小厮的那句“阴大爷”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趁着众人忙乱,没空顾及自己,她掉头出了院子,直奔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盟友
她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不过顾宗训平素遇事冷静从容子,能让他如此慌乱的定不是小事,看来石头这一回还真是打中了要害,那么自己可就不应该在他的后院给点几把火呢
“真有这事么?”二夫人听丈夫说完朝上的事情,一脸担忧地问道。
二老爷顾铭叹了声,道:“这还能有假的,陈阁老把人都带上了金銮殿,还有那些箭支,全是都有老六的徽记。”
“是啊,我今朝在衙门当值也听得人议论。听说陛下气不得轻呢”老2顾宗霖也不无担忧地道,虽说他处处针对顾宗训,甚至想致他于死地,可是顾家真要遭了大殃,自己不是也要跟着倒霉么
王氏人不如二夫人精明,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厉害:“陈阁老那些人,不是总找咱们的麻烦的么。上回他们参老六杀良冒功,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顾铭叹了声,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这一回不大对啊”
“怕只怕——”二夫人抱着火熜,低着头悠悠说道。
顾铭知道自己夫人素来聪明,听她这么说,连忙问道:“甚么?”
二夫人还不及开口,就听外头婢子报道:“路大娘子来了。”
屋内诸人俱皆一愕,她这会来是甚么意思?
二夫人略一沉呤,吩咐道:“领她到东厢暖阁候着,我就去”说着又向丈夫同倒儿道:“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着老夫人真要出了事,说不定老夫人能有甚么法子”
“老夫人连日来身子不好,万一急病了——”顾铭虽不是老夫人亲生,可自小也是她养大,对这位嫡母还是有一丝孝心的,只是他话说了一半,就撞见夫人那冰冷的眼神,不自觉地咽回了下半句话。
二夫人扫了眼自己的丈夫,扶着王氏的手,起身冷冷地道:“咱们去会会那个大娘子,看看她所为何来”
谷雨、小满怎么也不明白漫离怎么突然跑了来找二夫人,姑娘素来就与二夫人不和的呀,况且这会少夫人又不在眼前,万一二夫人为难她可怎么办呢?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谷雨忍不住劝道。
漫离抬眸看了她一眼,还不及开口,就听得帘笼声响,二夫人扶着王氏走了进来。漫离也没像从前那般行礼,只是浅笑着坐在榻上。
二夫人见漫离端坐不动,心里也起了疑惑,冷着眼将她一通打量,王氏在怒道:“姓路的,你虽是半个客人,婶娘好歹是长辈,你怎么好坐着不动的”
谷雨、小满扑通跪下:“二夫人,咱们大娘子今朝陪少夫人出了趟门,身子有些不适——”
“既然不适,就该在屋中修养,跑我这来做甚么呢?”二夫人盯着漫离一字一字道。
漫离也不答话,只低着头道:“谷雨、小满,你且退出去。我有话同二夫人说”
姐妹二人迟疑了一会,还是退出了暖阁。
二夫人在漫离的对面坐了,道:“有甚么话,你要把自己的丫头都支出去?”
漫离依旧低着头:“二夫人可知三公子贩运禁货、勾结肃慎的事?”
二夫人只当她是来替顾宗训求情,身为正室的她,对漫离这种俎越代庖的行为有着与生俱来的愤怒,当下冷笑道:“路漫离,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么?今朝就算要求和示好,也该是由嫣儿来,甚么时候轮到你来了说到底你还没进顾家的门呢”
漫离听罢,非但不怒反而轻笑出声:“二夫人,自我进府这一个多月来,我看你也算是个聪明人,这会怎发反倒糊涂起来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替三公子示好求和来了”
二夫人稍稍一愣,“那你——”
漫离自顾自言道:“我知道对顾家而言,贩运禁货实在不算甚么大罪,就是勾结肃慎,只要把那罪名坐实在六公子身上,顾家想来也无大碍,但若是谋逆大罪呢?顾家是非还能平安无事?”
“你说甚么”谋逆二字,着实吓住了王氏:“老夫人是当今陛下的姨母,陛下小时候甚至还在顾家住过些日子,陛下怎会信顾家谋逆”
“原来如此啊”漫离了然一笑,“不过,我若是陛下若是证据确凿,只怕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吧二夫人你说呢?”
二夫人淡淡一笑,道:“就算真是谋逆,料想陛下也不会把顾家一锅端了吧。”她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伴君如伴虎,顾家之所以能如此风光,不过是因着老夫人曾养育过陛下。可是谋逆大
罪,还真是说不准啊
漫离眸光灼灼,好似能看穿她的内心:“难道二夫人要把自己生家性命全赌在陛下的仁慈上?要知道,这一输,可就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你到底要说甚么?”二夫人眯了眼盯着漫离,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似闲淡病弱的女子有着说不出的阴森。一直以来,她只把漫离当成是张嫣的棋子,可如今这颗棋子却是如此让人捉模不定。
“二夫人,我要是你趁着现在一切未定,我会赶紧的站队。正如你所说顾家与陛下交情非浅,就算顾家有人谋逆,陛下也未必会把顾家一网打尽,可这毕竟是‘未必’那么你是不是该想一想,如何才能把这‘未必’给变成‘必定’呢”
二夫人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愕然,旋即便换了满眸的防备:“你到底是甚么意思?我怎么觉着你很希望老2倒霉啊”
“二夫人,何必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白呢。如今你面前两条路,一是成为顾家的当家人,二么甚么也不做,去赌一赌陛下到底有多仁慈。”漫离缓缓起身:“二夫人,我言尽于此。到底要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漫离挑帘出暖阁,不想顶头就撞上了张嫣。
谷雨她们惟恐漫离吃亏,特地把张嫣给请了来。此时,花弄影已将朝堂上的事告诉了她,而她适才又听隐约听见二夫人说甚么“老2”、“倒霉”之类的词,她更是心慌了起来。
她虽知道漫离在里头,可亲眼见她从里面出来,却还是让她感觉如坠冰窖。她惨白着脸色,哆嗦着有些发白的唇瓣问道:“你跟婶娘,在屋里说甚么,说了这么久?”
漫离微微一笑,口吐四字:“落井下石”
“你”张嫣踉跄一步,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四个字漫离竟能说得那般毫无愧意,她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漫离:“三哥,他纵有千不是万不是,他待你总是真心,你不帮他我也不怨你,可是你——”
漫离凑近张嫣耳边,低声道:“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把他剥皮抽筋,落井下石实在是我的无奈之举”
“你——”张嫣瞠目结舌地盯着漫离,眼见她挺直的背脊扬长而去,眼泪扑籁籁地落下,原来她竟是恨三哥入骨
珍格儿气得啐道:“白眼狼,她就算不念着姑爷,小姐对她总是不差,没想到她竟这般——”
短暂的震惊过后,张嫣稳了心神,凜然吩咐道:“珍格儿,去套车”
珍格儿瞧了瞧天,问道:“这会上哪儿去啊?”
“回家”言毕,张嫣大步迈出了厢房。自己只听花弄影说了个大概,具体细节,看来还是要回去问一问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