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又变得安静起来,傅英伏在地上,直到太后离去,都没敢起身。也难怪,太后丢给他医治的人,不是一般人,而是天子,他的责任,又不简简单单是治疗个头疼脑热,而是与阎王拼命,夺回天子的性命。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件轻松的事。
赵婕妤也心中惊怕,云芯扶着她慢慢步出德阳宫,漫长的路,似乎走了一辈子,还记得他站在这回廊处,低沉的眼,默默与她话着家常,那时候的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明黄的衣裾,给她的,只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不由得回头,又望着眼沉沉遮蔽的明黄锦帐,没有一刻是像此时这般想见他,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活着,能够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切怨愤都可以随风抛逝……
回到长宜宫,赵婕妤因为身子不适,先去休息了。
云芯也没有什么精神,难得不用伺候主子,也正打算回去歇着,经过江彩绣房间时,目光久久落在修葺了一半的窗户上。
难道昨夜那个黑衣人送来的红背竹竿草,正是从御药房了偷来的?
想到这里,云芯脊背又是一阵冰凉,如果真是这样,那龙君佑岂不是没救了?
“云芯。”正巧这时,江彩绣推门而出,却看到云芯望着自己房间的窗户发呆,还以为她被昨晚的事情给吓到了。
“彩绣,你没事了?”云芯大量了江彩绣一番,发现她脸色红润,并非有不适的迹象。
怔怔望着她,云芯心中百味杂陈,她的命,可是用龙君佑的命换来的!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江彩绣发觉她脸色苍白,慌忙上前来扶了一把:“是婕妤娘娘怪罪你了?”
云芯默然摇头。
这事不能让江彩绣知道,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况且,她若真的心有皇上,得知是因自己服下解药草,才至龙君佑于险地的话,一定会前往德阳宫自行请罪。
虽然这事赵婕妤也知情,但今日太后事先言明,皇帝中毒一事不可外泄,故而连带江彩绣中毒的事情,赵婕妤也会一并掩饰过去。
所以,云芯还最终决定缄口不提。
可她不说,不代表江彩绣不问,犹豫了片刻,江彩绣终是忍不住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衣人……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我追了几步,他就不见了。”云芯回道。
江彩绣在她脸上仔细敲了一阵,没瞧出不妥,这才放了心:“没事就好,我今日觉得精神好多了,你不用再帮我给娘娘告假,省得她心有不满牵连到你。”
云芯点点头,因心中纷乱,没再与江彩绣多说,失神一般回到房中,呆呆地坐了半日。直到天色渐暗,方才回神。
休息了半日,赵婕妤也该起身了,若是不尽快赶去,以赵婕妤今日焦躁的心情,自己恐要遭殃。
刚一站起身,眼前便是一晕,扶着桌沿勉励站好,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噪杂。
推门一看,小小的院落,竟被层层的禁卫兵占得满满的,手中的长刀映着月光,明晃晃得耀眼。自昱王谋反,被剥夺禁卫兵统帅一职后,禁卫兵就划到了巽王龙承轩的统辖下。
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禁卫兵为何会来到长宜宫。
站在禁卫兵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材高大,五官粗犷的大汉,毫无感情的目光在整个院落扫视一遍后,厉声道:“把这里的所有人,一并带走!”
云芯上前一步,向那大汉问道:“请问,我们犯了何事,为何平白无故要抓我们?”
那大汉不耐烦地看了云芯一眼,伸手在她肩上一抓,向前一推:“废话少问!”
云芯被他推得向前一跌,幸好一双手神来,及时扶住她:“没事吧?”
抬头一看,是江彩绣。
摇摇头,云芯担忧地向四周看去:“知道是这么回事吗?”。
江彩绣也跟着摇头:“不知,我正从婕妤娘娘那里回来,真准备去找你,一出门,就被人给抓到这里来了。”
“那娘娘呢?”
“比我们好些,好像是被禁足了。”
此事发生的突然,云芯心中也没底,紧挨着江彩绣,神色显得有些迷茫。
“听说皇上病了。”一阵凉风吹过,江彩绣忽然开口道。
云芯诧异地望着她,听她继续小声低语:“公孙家又送来两个女孩,说是要给皇上做侍妾,淑妃晚膳前去看望皇上了,回来的时候满面怒容,手腕还在流血……”
云芯听得心惊,自己静坐的这半日,后\宫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个紧要关头,公孙家送什么侍妾给皇帝?淑妃既是公孙家的人,又为何要与本家起冲突?
这一连串事情,显得既单调又诡异,可若是连在一起仔细细想想,似乎又有些明了。
她一直不愿相信,自己倾尽一生保护的家族,却泯灭了良心,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龙君佑登基之前,她便有意要削减公孙家势力,胜无常胜,盛久必衰,龙君佑是个骄傲的君主,他不会容忍在自己无上的皇权下,还有另一方势力虎视眈眈,权倾朝野。公孙柏光是三朝元老,是家族里最有威望的长者,他与君王一样固执,不允许自己的家族,在新的一朝走向没落。
虽然公孙家的嫌疑最大,可毕竟是猜测,公孙柏光再糊涂,也绝不会拿家族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相反,他会选择更加保险的方式,来一步步壮大家族,譬如说,占据**,操纵皇储。
目光转向甲胄森森的禁卫兵,云芯眉心紧蹙,直勾勾地瞪着他们。
龙承轩。
这个男子,狡猾如狐,凶狠如狼,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云芯,想什么呢?”江彩绣瞧瞧拽了拽她的衣角:“宸妃来了。”
云芯顺着江彩绣所指,果然看到一身月白素色宫装的宸妃,正在宫女的搀扶下,向这边走来。
月辉极淡,流泻在她素白的衣裳间,竟显得她面色如雪,给这清幽宁静的夜晚,徒增了一丝凄凉之感。
不知为何,云芯总觉得,今日一见,宸妃竟比昨日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