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站在原地,目光极浅,似乎对场中一切都不感兴趣。
云芯却觉得,她失去了灵魂。
“给我搜!”
之前领头的禁卫兵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向房内而去。过了一阵,一名禁卫兵双手捧着一样物事,跪倒在宸妃面前。
云芯放眼望去,那是一个浑身插满银针的巫蛊女圭女圭。
后\宫内最忌讳行巫蛊之事,而况,那人偶以明黄衣料做衬,显然有人在诅咒皇帝。
宸妃拿起人偶,历喝道:“大胆!你们还反了,竟然敢诅咒皇上,这人偶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正是她。”那名侍卫抬手一指,正好指向云芯。
云芯一呆,看着那人偶半晌没有反应。
难道,宸妃想要嫁祸自己不成?
“是你的?”宸妃慢慢过来,冰霜般的脸上,凝着一层寒气。
云芯慌忙下跪:“奴婢惶恐,奴婢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了?”宸妃微微扬高的声调。
云芯明白,不论自己如何解释,这件事都与自己月兑不了干系,既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可是,宸妃为什么要陷害自己,陷害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因为赵婕妤?
“不回答?”宸妃淡漠的声音自头顶飘来:“若是不解释,这罪就落实了。”
云芯诧异抬头,发现宸妃脸上虽有怒容,看她的眼神,却没有敌意,不但如此,而且似乎正给她机会解释,要她洗月兑罪名。云芯越发不解,难道不是宸妃要陷害自己吗?
“回娘娘话,奴婢不是不回答,而是没得回答。”说着,弯身磕头,“奴婢绝对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娘娘明察。”
“有人证明吗?”。
“没有。”
“既然没有,本宫也不会平白冤枉了你,这就带你前去面见太后,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宸妃丢下那人偶,淡淡道。
这时,挤得密密麻麻的禁卫兵突然向院落两边分开,有更多的侍卫从了进来,看他们身上的着装,竟是御林军。一时间,本来就显得狭窄的院落,更为拥挤。
骆琰大踏步迈进院落,身后跟着一名畏畏缩缩的男孩子。宸妃一见那男孩,脸色剧变。
“这是什么?”骆琰一眼看到巫蛊女圭女圭,走上前拿起来细看。
“是从这个贱奴房里搜出来的。”宸妃指着云芯,看也不看她,目光始终落在骆琰身后那个有些痴傻的男孩身上。
“哦?”骆琰深深看了眼云芯,忽然转身,将那人偶捧着,走到御林军之后,过了一阵,才又反身折回,回来时,手上的巫蛊女圭女圭已经不见了。
“你先起来吧。”骆琰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云芯道。
云芯依言起身,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袭上心间,在那重重御林军的后面,到底有什么?
“云芯,到底怎么回事?”一直站在一旁的江彩绣忽然拉了她一把:“那巫蛊女圭女圭真的是你做的吗?”。
“彩绣。”云芯微感失望:“你与我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相信我?”
江彩绣愧疚道:“云芯,你别生气,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但是有人要害你,你自己却又解释不清,如今这个场面,怕是没有能救得了你了。”
“我知道。”云芯面色凝重,一股熊熊的怒火自心底燃烧起来,却唯有隐忍不发,“没想到我刻意藏了锋芒,谁也不去招惹,却偏偏又被推入火坑,难道不去害人,就真的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吗?”。
宸妃与淑妃想要的,无非是名利地位,不,这**的女人,哪一个不想要名利,哪一个不想要权势?她们都是吃人的饿虎,就算你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撕碎。
“宸妃娘娘,这个孩子,你应该认识吧。”骆琰将身后的男孩推向宸妃,乱哄哄的院落陡然变得安静起来。
宸妃眼神惶恐,涔涔冷汗自额上渗出:“本宫……不认得。”
宸妃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那孩子的眼睛。
“是吗?”。骆琰看男孩一眼,惋惜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只好将他交给大理寺听候发落。”
宸妃眼中光芒一闪,月兑口便道:“这孩子犯了什么罪,竟要将他交到大理寺?”
“毒害天子,这一桩罪,娘娘觉得够不够重?”
“毒害天子?”宸妃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这样一个痴儿,如何谋害天子?请骆统领休要空穴来风,将罪责推卸在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看来,娘娘知道的不少,竟能看出这个孩子是个痴儿。”骆琰的语气不咸不淡,宸妃却因此苍白了面色,若不是一旁的宫女几时扶稳,恐怕就要软倒在地。
骆琰又将目光放在云芯身上,语声冷冽:“娘娘既然责备末将,将罪责推卸在无辜孩童身上,那么娘娘呢?难道就应该嫁祸无辜宫女?”
宸妃细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娇躯轻颤。
这嫁祸而来的巫蛊之术,终究还是宸妃的计谋吗?
云芯看着满面悲恸的宸妃,不知为何,竟对她产生一丝微微的同情。
“宸妃,还不愿承认吗?”。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院落的一角传来,云芯与宸妃样,皆是一呆。
龙君佑虽面有倦容,却不似一个身中剧毒的将死之人。
“宸妃。”他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宸妃,在离她一步之遥处停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朕知道,这毒是你费尽心机下的,你的原意,是想要嫁祸给淑妃,对吗?”。
宸妃诧异地看着他,目光中写满了不能置信,“皇上……”
“可为何不再狠一点,却让朕察觉出危险?”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宸妃颤抖着声音,悲怆道:“皇上是觉得,臣妾还未良心泯灭,是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宸妃突然尖叫出声,疯了一般甩开龙君佑与的手:“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杀了你的,我想杀了你!龙君佑,我恨你,恨你!当初是谁说,要与我白头偕老,永不相负!那誓言多美啊,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我错了,你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倾心相爱的近十年的男人,最后却亲手将我推入地狱!龙君佑,你说为什么!我做错了吗?我错了吗!”
宸妃已不复从前的优雅,嘶声哭喊着,精致地妆容被泪水模糊,那尖锐的一声声质问,像一根根刺扎入每一个人的心口。
“龙君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宸妃又哭又笑,嗓子早已哭哑,却依旧竭力嘶喊着,似乎这么多的苦痛,都在这一刻爆发:“我那么爱你,你却负了我……难道……难道这样,我还要继续爱你吗?我不要再爱你了,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姐姐!”一直跟在骆琰身后的男孩突然扑上去,哭着抱住宸妃:“姐姐不哭,良儿打坏人,良儿去打欺负姐姐的坏人!”
宸妃抬起迷蒙的泪眼,看来眼面前呆傻的男孩,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的错!”
“宸儿……”龙君佑面有不忍,上前一步,想要拥住宸妃,却被宸妃用力推开:“你走!你走!你这个杀人凶手!要不是你,良儿怎会变成今日这般!”
龙君佑收回手,不再靠近她。
此时此刻的宸妃,脆弱的令人心疼。
“宸儿,朕……朕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宸妃突然大笑起来,眼睛被愤怒染得血红:“爹爹为了扶持你上位,赌上了性命……你知道爹爹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人割下头颅而死的,叔叔不让我说,我没有告诉你……良儿……良儿就是被这一幕被吓傻的!我以为,你做了皇帝,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登基的第二日,就下密旨杀了叔叔……龙君佑,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你为什么这么无情!为什么!”
龙君佑眉心微蹙,心中虽有难过,却总是能够掩饰得很好,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朕……并没有下密旨杀你叔叔。”仿佛叹息一般。
宸妃却兀自笑个不停,“皇上,皇上……现在说这种话还有用吗?臣妾只不过是您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弃之如敝屣。现在,臣妾这颗棋子已经没有了,何至于费尽心思,来与臣妾解释这些?”
龙君佑静静凝望着宸妃,以他的心性,想必也不会去安慰宸妃。下毒害他已是事实,宸妃必死无疑,龙君佑坚毅的眉角在静谧的月光下,隐隐透着哀伤,“带下去。”
骆琰立刻转身指挥道:“来人,将这犯妇带下去!”
几名御林军侍卫走上前,要将宸妃拖下去。
“滚开!”宸妃站起身,怒然挥开身边的侍卫:“我自己会走。”
“姐姐!别走!良儿好想姐姐!”宸妃才走开一步,瘦小的孩子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宸妃。
“良儿……”宸妃揉了揉男孩的发顶,泪水顺着悲伤的眼角缓慢低落:“听话,姐姐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姐姐!良儿想和姐姐在一起,不要再把良儿送走好不好!”男孩用细弱的手臂,紧紧抱住面前的亲人,仿佛只要一松手,姐姐就会永远消失。
宸妃忍着悲痛,掰开男孩缠在自己腰上的手,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经过龙君佑身边时,她突然顿住,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又被她仰头强忍回去,“皇上,良儿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看在臣妾服侍皇上多年的份上,求您饶他一命。”
龙君佑负手而立,眸光悠然落在漆黑的角落,深吸一口气,才淡然道:“朕答应你。”
宸妃凄然一笑,却显得极美。敛衽行礼,盈盈谢恩:“谢皇上。”
此时的宸妃,似乎又变为那个傲气优雅的妃子,一言一行,皆透着一股大家风范。
可怜的女子,身为皇帝的女人,早就失去了爱的权利,在利益至上的后\宫,在阴谋遍布的宫廷,再深沉的爱,也抵不过现实的摧残,凋零,是唯一的结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多少规格少女的梦想,一旦来到这偌大的皇宫,昔日最美好的愿望,将再也无法实现。
云芯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一丝沁凉,忽然落在鼻端,抬手拭去,却又更多的水滴落在面上。脚步声匆匆,有人在说:“皇上,这雨恐怕来的,不如现在长宜宫歇下?”
龙君佑推开身边的侍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伞,竟是冲云芯而去,“唐云芯,这个是怎么回事?”
云芯侧头一看,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布玩偶,上面插满了用来诅咒的银针。
“与奴婢无关。”她回答的简单而干脆。
还是不信她吗?认为她如同宸妃一样,恨不得他死?
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浅淡的伤怀之感,酸涩难受。
龙君佑上前一步,与她站得极近,手上的绸伞,一并将她罩在其中,隔绝开外界的一切,语声,人声,风声,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他平静的呼吸,以及他如流水般的轻语:“就算你要朕死,朕也不忍要你死。”
她猛地抬起头,呼吸为之一滞,在看到他那黝黑而温润的眼眸时,连忙避开目光:“皇上……奴婢……”
云芯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站着的江彩绣突然扑了过来,跪在二人之间:“皇上,奴婢可以为云芯作证,那个人偶与云芯没有关系,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美好而尴尬意境被人打断,龙君佑脸上现出一丝怅然,但江彩绣愿意为云芯出面说情,倒是深得他意,“你愿意作证?”
“是。”江彩绣毫不犹豫地回道。
看着江彩绣,龙君佑又问:“你如何知道这布偶不是唐云芯所做?”
“奴婢愿意性命担保,云芯绝不会做出此事。”江彩绣深深叩首。
龙君佑弯,将她扶起,语带赞扬:“朕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朕信你。”
“多谢皇上。”江彩绣抬起头望着龙君佑,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在龙君佑伸手搀扶她的一瞬间,身子突然一斜,似乎就要跌倒,龙君佑为了避免她摔着,长臂一舒,将她拦腰抱住。
江彩绣站稳了身子,环在龙君佑脖颈上的手,却不肯收回,雨水点点砸落在绸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云芯黯然的看着眼前一幕,那绸伞已经离开她的头顶,倾盆大雨直落而下,迷蒙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