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晴天霹雳,云芷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无法自持。
“公主”
连问也没问,她一下子冲了出去,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光着脚才奔跑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气直直沁入肌肤,却浑然无所察觉。
昨天分明还是好好的,她明明已经好起来了,怎么会突然走了?她怎么就走了?
不会的淡玉不会这么傻的不会的
泪眼迷离,心底近乎咆哮的警告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当她看到雪地里那抹雪白的身影,触模到那冰冷的脸庞,天旋地转,只见一片黑暗……
“公主,该用膳了。”连青佩布好菜,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淡玉已经走了好几天,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云芷当日醒来后,守着淡玉的遗体望了一晚上,却一滴泪也没再流出来,面色沉寂的不似活人,第二天安排了淡玉的后事,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剩下的时间便是坐在窗前发呆,不哭也不闹,反而叫人更觉得憋闷得难受。
云芷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来到桌前,提起牙箸便吃起来,往日里挑食的毛病全都不见,拿什么吃什么,每每都吃的一点不剩,可连青佩却觉得,不过是因为食之无味,所以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用过膳,连青佩照例端来了汤药,“公主把这药喝了吧。”
云芷略略瞥了一眼,端起碗坐到窗前,垂眸凝望着碗里模糊的影子,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以前喝药的时候,淡玉怕她受不了苦,总是会事前准备好点心果脯,又怕她贪吃,每次都严格控制分量,任她如何说好话也半点不会松口。
不知觉,泪流满面。
浑浑噩噩之中,周身仿佛火烤一般,热得让人几乎窒息,身旁似乎有人影在晃动,隐约还可以听到谁在呵斥,总有一道目光凝聚在身上,便是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担忧与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那灼人的火热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寒冷,冷得血液凝固,也冷得令人窒息。
可这一次,四周静得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仿佛永远也醒不过来。
突然,一股清浅的药香将她包围,带着让人贪恋的温度,让人莫名的心安。
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似是无奈,似是心疼,还有一丝怨怒,这让她害怕起来,担心自己会被这温暖抛弃,便不住往那怀里拱了拱,带着浓浓的讨好的意味。
好熟悉的味道……
胸中似乎有什么要冒出来,充斥在心间,终是让她忍不住喊了出来:“简……兮……”
抱着她的力量一下子加大了许多,勒得她有些不舒服,低低的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呵……”那人轻轻的笑出声,热气喷在耳畔,仿佛一只手在挠着,酥**痒的,接着一片温润濡湿印在了她的唇上,带着清浅的幽香,温柔而缠绵,轻轻敲开她的唇齿。
缠绵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在嘴里,顺着咽喉而下,引得一阵暖意。
她忍不住舒服的申吟了一声。
“真是个傻女人……”那人叹息着,却分明满含喜悦,还有一丝丝的心疼,她虽然听不清楚那人在说什么,可其中的情愫却让她心头软软的,莫名的生出了无边的眷恋。
“睡一觉就没事了。”那人轻轻说,又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身子一软,便陷入了宁静的黑暗……
放下云芷,那人又坐在床前看了许久,无声而笑,似是自嘲的起身,离开云芷的房间。
一个白影站立在树下,仿佛已经等了许久,待那人走出来,白影转过身来,清俊的容颜仿佛刀刻般精致,深幽的眼眸无波无澜,却散发着寒夜还冷的气息。
那人略略驻足,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旋即欲转身而去。
“这一次,我不会把小芷,让给任何人。”
如冰似雪的声音,在暗夜中沉浸出一种别样的压迫感。
那人笑了笑,并未做任何停留,转眼便消失在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寒风凌烈的夜里,街道上的人较少,往昔热闹非凡的小贩也早早收了摊,天黑没多久,街上便冷清许多,时值三更,更是了无人迹。
两条人影穿梭在巷道中,突然,前方涌现出大批人影,定睛一看,竟是一群身着甲衣的士兵。
“九殿下真是好兴致,三更半夜跑出来夜游,不知可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高墙的阴影下走出来,暗色的锦袍在夜幕中变成黑色,连带着那人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眸烂烂如岩下电,叫人无可逼视。
那两个人影停下来,一前一后站着,身后的人影似乎想上前挡住,却被站在前面的人影挥手阻挡,只听那人轻轻一笑,语气中有些无奈,“若说真有一件有趣的事,那便是七殿下三更半夜带着禁卫军冒着寒风在这野巷里等我。”
蒙谡大笑一声,“我本来想看九殿下的趣事,却没想反成了九殿下眼中的趣事。”
对面身着浅色锦袍的兰简兮也笑了笑,却分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冷冽的寒意。
蒙谡收了笑容,目光如电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穿的是一袭宽松淡雅的长袍,神情淡然谦和,眉目间暗含英气,仿佛一把破而不露的宝剑,不出则已,一出便是锋芒毕露,叫人无法逼视。
解禁还有一天,他倒是好,偷偷跑出来没换夜行装也罢,还穿的这么招摇,简直就是去赴情人幽会。
所有的心思不过转瞬间,蒙谡敛了目光,抬眸时,已然又是那个雍雅无双的七皇子,“戒严尚未解除,九殿下半夜出离,可有解释?”
兰简兮漫不经心的一笑:“挂念故人,便不自觉出来了,别无其他解释。”
清清淡淡的话语落在蒙谡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他自是知晓他所说的古人是谁,云芷午时高烧不断,整个质子府闹翻了天,连青佩悄悄外出采药,到了夜间的时候有所好转,这些他都知道。
却没想到,这人竟愿冒着风险去看她,思及那日他在朝堂上说的话,蒙谡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又听对面的人徐徐说道:“简兮自知如此做又坏了规矩,甘愿跟七殿下回去受罚。”
闻言,蒙谡平静的眸子里蹦出寒光,却突然笑了起来,“听闻九殿下剑术出群,谡未尝亲见,今日既然在此相遇,不如你我切磋一番?”说着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不容对方有拒绝的余地,“如若九殿下赢,权当你我今日未尝见过,如若我赢,九殿下莫怪我公事公办。”
“殿下……”其后的九月闻言,欲上前护住他,却被他眉峰轻轻一扫,只得生生止步在原地。
“听说上次的刺客身手十分了得,禁卫军中伤者不少,然七殿下毫发不伤,可见七殿下足可以一敌十。简兮亦闻七殿下师出名门,甚是久仰,既然七殿下如此看得起简兮,简兮岂敢不从?”只听嘶嘶声响,薄而长的剑刃被慢慢的拔出剑鞘,在月华下闪过银光。
蒙谡闻言,顿时脸色变了变,眸光一沉,飞身而来。
“铮——”刀剑低吟,银光快若闪电,交错而过,众人还来不及回神,一深一浅两个身影已经再次交手,只见光影变幻不定,铮铮剑鸣不绝于耳,一时不分上下。
九月在一旁看得心焦不已,自家殿下虽是剑术出群,但却不能强动真气,一不小心便会引发内伤,再看那七皇子的剑术与殿下不相上下,如此下去,输赢暂且不论,只怕殿下的身体堪忧。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蒙谡的剑端凝聚着强大的怨怒,招招致命,而兰简兮最擅于扬长避短,纵然他不可强拼,要防守却是游刃有余,但不知为何,他的攻势也极为激烈,仿佛非要赢了对手不可。
这不仅仅是剑术的对阵,也是两个男人心底的较量。
兰简兮胸口一阵翻涌,只见剑光一闪,凌厉无比的剑锋指在喉头,只要再向前一分,便可取他的性命。
他低眉望了望喉间的利刃,抬眸看着剑柄那端的人,淡淡一笑,“七殿下果然好剑法。”
蒙谡面色冷峻,分明没有半点赢了的得意与欣喜,蓦地一收剑,拂袖转身而去。
“殿下”九月急忙赶上前,欲查看他是否有事。
“咳咳……”他按住胸口轻咳几声,勉力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
九月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眼里冒出怒火,“什么贤能七皇子,分明就是趁人之危,故意与殿下过不去”
“呵。”兰简兮轻声笑了笑,将自己的剑收好,望向那隐匿入夜幕里的人影,笑容变得奇异起来,“今日他伤我三分,只怕他也不见得好过。”
那人当年被坤武帝当成亲生,当坤武帝的亲信被乾文帝清洗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却能得到乾文帝的宠信,哪一步不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走过来的?
人呢,习惯了怀疑,就会失去相信的勇气。
有时候,让人心生怀疑,比直接出击更能伤人。
九月疑惑,却见自家殿下拂了拂广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