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众商家,卢永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蒋政年商议,却被自己的一个掌柜拦住,那掌柜苦着脸拿不定主意:“大当家,前两日准备买进的粮食,到底还买不买?那些卖粮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要您回一个准信。”
经这么一提醒,卢永才想起来,这些日子粮价飞涨,他四处扩充储粮,已经与好些小商贩接上了头,像这些散户生意人,要在这讲究背景的京都把生意做好,不管是老手还是新手,都要给他卢家这样的巨头几分面子。
所以他要扩充储粮,并不是难题。
因为粮价高涨,口头协定的价格也就比正常市价要高许多,这些人自然也十分乐意。
然而眼下情况突变,粮价是涨是跌没有一个准数,这些散户想必也是得到了消息,想趁着粮价正高的时候,将生意定下来。
心里暗骂这些人不识时务,却还是没有一口否决掉,这样也好,趁着行情可以将价格再压低一些,届时潇世子的事情解决了,云京的事情就该由他说了算。
略作思索,卢永对自己的掌柜道:“先压一压价,买不买稍后再说。”
“压价?那要是他们不卖呢?”那掌柜瞅着卢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卢永不耐烦道:“不卖也得卖,由不得他们”
说罢,便火急火燎的赶去蒋府找蒋政年,外出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云潇的粮铺子看了看,只见那门外挤满了人,这个喊着要几斗米,那个喊着要几斗米,少不得要背麻袋来,有人甚至还推了车来,竟一个一个的都能满载而归。
而后又去其他几个铺子看了一番,无一不是喧嚣不止,百姓在抢购粮食的同时,都对潇世子的义举交口称赞,顺口又将那些个奇货可居的商家痛骂一番,对比之下,潇世子俨然成了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顺路看到自家以及那些与卢家有关系的铺子,皆是门可罗雀,这也就罢了,竟还有买到粮食的百姓特意绕道,拉着满袋满袋的粮食招摇而过,说不出的讽刺。
看到这些,卢永更是烦躁了几分,再也不愿多看,直接招呼车夫赶去蒋太傅的府邸,一路上说不出的郁闷。
此时的央霞宫中,却是一派悠然闲适的气氛。
阳春三月,百花竞放,央霞宫中姹紫嫣红,红肥绿瘦交相映,好不热闹,小桥流水,假山亭台落错婷立,富丽堂皇又不失清幽,当之无愧为皇宫中最为华美的宫殿。
寂静的大殿里,不时响起一声又一声的玉石相撞的声音,透过水晶珠帘,可见两个人正面对而坐,一人身着明黄的龙袍,此时已经收了迫人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闲适温和的慈爱,一人身着似雪白衣,清俊的面容无波无澜,半垂着眼眸,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
两人正是云国当今的圣上宁熙帝,与长公主未来的侧君,訾衿。
自从将治理京中物价一事交给云芷,宁熙帝虽然从未多说一个字,却一直都在关注着,早上知道云潇的铺子大开粮仓,她还忍着没来看自己的女儿到底搞什么鬼。
到了下午,城中的情况已几经波折,好些个大臣急得火急火燎,一个个不安分的跑来求见,她放了话下去,这事归长公主管,众臣无奈之下,纷纷去找长公主,却不想央霞宫推说长公主身体不适,一概不见客。
无比担心的跑来央霞宫,却得知长公主正在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一时兴起,竟跑去下厨房,简直是闲得无聊。
“啪”按下一粒棋子,一直专注于棋局的宁熙帝突然问道:“你在小芷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吧?”
棋局上,黑白两子各自占据半壁江山,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一步错,则可能步步错。
听到这一问,那下子的手一偏,摆错了一个地方。
訾衿淡淡道:“差不多,十八年。”
第一次见到云芷的时候,他才五岁,而云芷还是一个睡在摇篮里的小女圭女圭,小小的巴掌放在他的手里,圆圆的,软软的,叫人心里柔软得泛滥,恨不得掏出满腔的温柔,去宠爱那个肉呼呼的小东西。
蓦然回首,竟然,已经有十八年了。
宁熙帝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轻叹了口气,“都十八年了……”
平静的语气里,有着不易觉察的伤感。
那个时候,帝后还在她的身边,对这位同门的小徒弟,也是疼爱有加。
“朕还记得,当年你师父带你来宫里的时候,你便是在这央霞宫里见了小芷第一面,小芷就睡在这里的小床上,才那么大一点,你就趴在床边,不言不语的看了一个下午,当时朕就想,你跟小芷,定然能比朕跟帝后更好。”
宁熙帝的嘴角弯起一丝温暖的浅笑,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怀念。
“去蒙国的几年,委屈你与小芷了,要是没有那些事,你们这个时候,也该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了。”
平静的语声洋溢着淡淡的遗憾。
“啪”的一声,又下错了一粒子,细细一看,已经没有回路。
怔怔的望着棋局,袖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过了片刻,他缓缓说道:“这一局,陛下赢了。”
宁熙帝笑了笑,欣慰与伤感交加——这孩子,一直都将小芷看得很重,有他在小芷的身边守护着,小芷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可惜小芷现在……
正待再说些什么,外面响起一串欢快的脚步声,那复杂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慈爱的笑容。
下一刻,一个雪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那清丽的小脸上扬着欢喜的笑容,清濯如日,艳若春桃,一下子将整个大殿照亮。
“快把东西呈上来,让母亲尝一尝我做的甜汤。”
笑嘻嘻的回头招呼秋水,又嗔怪秋水的动作太磨叽,索性自己亲手上阵,将东西从秋水手里抢过来,先给宁熙帝盛了一碗。
接着,给訾衿盛了一碗。
望着她的如花笑靥,那万年飞雪的眸子里染上些许暖意,然而触模到冰凉的碗,见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准备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之时,那好看的剑眉便皱了起来。
“不能吃生冷之物。”
说话的同时,便从她手上把碗抢走,撂在一旁,直直的盯着她看。
“就吃一点点……”云芷仇大苦深的看着他,心底却暗恨不已,这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却一点也吃不到,天理何在?
他略略思索,点了点头,“嗯。”
云芷大喜,乐呵呵的端起碗准备吃,却没注意到那张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过,晚上,要另加一副药。”
宛若一盆冷水浇下来,云芷脸上的笑彻底僵住,因为喝了一碗冰镇甜汤,就要另外多吃一副药?
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望出两个洞出来,还是讪讪的将碗放下。
宁熙帝看在眼中,眼中多了一分笑意,“听訾衿的话,待身子养好了,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见自己的母亲也站在訾衿的一边,云芷彻底泄了气,心道下次做东西吃的时候,定然不能让这两个人知道。
“真没想到,小芷的手艺这么好,这甜汤做的虽然简单,却别有一番好滋味。”宁熙帝吃下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得了夸赞,心底的那点郁闷一扫而光,她笑得得意,嘴上却十分的谦虚:“母亲这是看自家的女儿,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就算是真的好,那也是母亲生的好。”
“哈哈……”宁熙帝抚掌大笑,“你这孩子,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云芷笑道:“母亲高兴就好。”
前一世父母早逝,她并不知承欢膝下的快乐,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惹得父母开怀大笑,一家幸福快乐的样子,便无限向往,这一世,她占据了这个身体,便要承担起这个身份负有的责任,宁熙帝是个好母亲,有着她渴望已久的亲情,所以,能让宁熙帝高兴的事,她是十分乐意去做的。
听到这话,宁熙帝欣慰无比,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从小就鬼点子多,这么大了还不改性子。”说着就想起一件事,立时正了色,“京城里都闹翻了,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云潇将产业交给你处理,可不是让你做散财童子的。”
云潇将产业做的这么大,虽然在身份上占了不少便宜,但也是一点点打拼下来,并不容易,像她现在这样低价售粮,虽然价格同于正常粮价,但比起同行而言,却亏损巨大,再大的产业,也经不起几次如此折腾。
“母亲就对女儿这么没信心?”她瘪了瘪嘴,佯作不高兴,“云潇手下的产业每年交到国库的银子,可是云京第一的,我哪里舍得将这一份税收给消了?”
宁熙帝看着她这女儿家的憨态,不觉笑起来,知女莫若母,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丫头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訾衿也不由弯了弯嘴角,她这模样,真是叫人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