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人下去不久,便见一个宫装丽人缓步而入,大红的宫装上是珠光缎面,金丝浪海,一头乌发绾了凤飞髻,金步摇摇曳生姿,端的是华贵雍容的气度,她的眼神却若冰雪一般,冰冷而无暇,无端的叫人生出一种距离感与敬畏感。
女子容颜明艳依旧,宛若那三月春桃,灼灼逼人,她缓缓的走过来,步履轻盈,在蒙谡的注视下,她微微屈膝,施了个宫礼,“臣妾见过陛下。”
语声亦是清清淡淡的,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蒙谡心头莫名的又升起一阵烦乱,似是在恼怒什么,面色虽然依旧平和,口气里却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冷意,“坐吧,什么事?”
已经贵为蒙国皇后的冷姝没有马上回答,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又说了一句,“多谢陛下。”起身坐到一旁,才缓缓的开口,“如果没有什么事,难道臣妾不能来找陛下?”
蒙谡一怔,目光转向她,只见女子姣好的脸庞上含着淡淡的笑,那笑容有若环绕着空谷幽兰的薄雾,带着一分孤高,一分冷清,还有三分冷艳,若有似无。
不知不觉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婉转承欢时,隐忍而倔强的神情,黑暗中的肌肤莹润如玉,有着令人迷醉的细腻光滑。
每一次,他都想撕掉她的伪装,想看她妩媚起来是个什么样。
眸光一沉,便将她压在榻上,寂静的空气里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识趣的宫人纷纷退到殿外,便听里面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与喘气声。
激情方歇,他便冷漠的从她身上退下来,半点温纯也无。
冷姝亦是表情淡淡,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那清凌凌的眼眸里有一瞬的寂灭之色。
宫娥已经重新拿了衣裳来,伺候好她穿衣,蒙谡头也不抬一下,“如果无事,你可以回去了。”
宫娥作势请她出去,被她一手拂开,示意殿里的人全部下去。
蒙谡不明所以,望着她,审视了片刻,抬手挥退正在伺候的人,“到底什么事?”他还以为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他的,结果却不是。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恼火。
“臣妾知道,她在陛下的心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蒙谡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你想做什么?”
被那目光所刺痛,冷姝脸上的笑意却浓了几分,“臣妾现在还能做什么?便是能做,也只是为了……你……”最后那个“你”字,因为语声太轻,蒙谡听得不甚清楚,却可以感到其中淡淡的绝望。
蒙谡许久都没有回答,冷姝轻叹了口气,淡淡道:“臣妾明白了。”
不知她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他问,便见冷姝突然跪倒在地上,“臣妾想请陛下去见一个人……”
只要是你想要的,谡哥哥,我能给的,全都会给你,可你要的是她,从来都不是我,这次我给不了。
可是,我愿意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你想,哪怕是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人,都可以……都可以……
冷月如霜,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院落里,一声推门声打破四周的寂静——
过了片刻,一个人影从屋子里走出来,手脚麻利的锁上了门,接着听到身后有人问道:“怎么样?”
那人摇了摇头,“一切正常,只是一直说梦话。”
另一个人皱了皱眉,“我们这里虽然没什么人,但还是多加小心未好,明日让人再配副药,别叫她再说梦话,免得不小心漏了马脚。”
“行。”
微凉的晚风迎面拂来,天上的薄云遮住一勾弯月,四周随之暗了下来,一声呢喃转瞬即逝——
“妹……”
春末夏初,天气已经褪去凉意,渐渐的炎热起来,云京的夏日没有蒙京那么干燥,雷阵雨不时突袭而来,冷不防的就将人淋成落汤鸡。
云潇却是乐开了怀,这些日子雨具的生意极好,合着云芷给他提的意见,弄了一大批手绘花纸伞,结果在云京引起疯狂抢购,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进账,荷包又鼓了不少。
云芷忍不住拿他打趣,要是晴天怎么办?
潇世子甩了一大锭银子作打赏,乐得店小二哈腰点头,嘴巴笑得合不拢,才满不在乎道:“还有纺纱呢,雨天卖雨具,晴天纺纱染布,不管什么天气都影响不了我的生意”
言罢,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落云楼,大不如从前了。”楚涟走之后,落云楼易主,虽然师傅还是那些师傅,却总觉得差了几分味道。
这话,顿时勾起了云芷埋藏许久的念头。
这个时候,蒙璃应该已经到兰京了……
“奴婢还是觉得很好吃啊”秋水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含糊的说着,引得云潇一脸的嫌恶——
他最讨厌女人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尤其是没有吃相的女人。
幽怨的目光移向一旁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像是在责怪他好好的约会,为什么带一个这么大的电灯泡?还是一个不识风情的蠢灯泡
訾衿垂眼喝茶,对他的哀怨熟视无睹,心底却是百般滋味交织——
他本来是心疼云芷公务繁忙,便抽个时间陪她出来散散心,哪想出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然粘着一个秋水。
她是什么用心,他岂会不知道?说到底,她还是不愿单独面对他,可这个秋水……
眸底一道精光闪过,他放下茶杯,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偏头对云芷道:“还是,回宫吧。”
云芷愕然,这么快就回去了?
“没意思。”他淡淡道。
云潇大笑起来,“定是怪不想干的人在这里碍眼了。”
云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真说不想干的人,他自己便是一个。
云潇仇大苦深,“得了,不想干的人便不打扰你们二位了,走走走。”
他话里的“走”,也包括了秋水。
秋水被他赶起来,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不走奴婢要陪公主公主也没赶奴婢走呀”
云潇沉了脸色,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秋水被他的脸色骇住,一面不情不愿的离席,一面忿忿的想:云京的姑娘真是没眼光,什么风流倜傥的潇世子,分明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纨绔子弟
在关门的瞬间,云潇嬉皮笑脸的望了云芷一眼,得到一记白眼,又别有深意笑着瞄了一下訾衿,彼此的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待二人离去,雅间里便陷入了难言的寂静,直到外面突然“嘭”的一声响,一道彩光在夜空中炸开,划出艳丽的光芒,无声消逝。
“呀,放烟火了”云芷惊呼,马上又听“嘭嘭”几声,几道五彩斑斓的火焰冲上云霄,在漆黑的夜幕里渲染开一片夺目的绚丽,映红一张桃花娇颜。
訾衿的嘴角弯起来,凝望着她笑意盈盈的面容,只觉得她比烟火更美丽。
视线被屋檐所遮挡,看不到全景,她有些遗憾,唯有伸长了脖子,以看到更多的烟花。
“我带你上去。”
云芷惊喜的望着他,“上屋顶?”
见她的双眸因兴奋而晶亮,他的笑容里不觉多了几分宠溺,“嗯。”手抚上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嗖的一下,便飞到了屋顶。
烟火越来越密集,天空中反复打翻了调料盘,各色炫彩交织登场,映亮了整个云京的黑夜。
这场烟火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待最后一朵烟花砰然裂开,化作无形的云烟,夜空开始沉寂下来,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因为仰头全程观看烟花,她回转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哎哟”了一声,差点扭伤脖子,“疼疼疼……”龇牙咧嘴的模样,整张小脸都扭曲了。
訾衿好笑的抚上她的后颈,轻轻的为她揉着,一边揉,一边说,“真笨。”
一记白眼翻过去,云芷没好气道:“这也叫笨?什么跟什么嘛。”
“公主公主”
楼下传来秋水的呼喊,云芷往下一看,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寻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街道的对面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手里正提着一盏花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摇晃。
怎么不见云潇?难道云潇将秋水甩开了?
“秋水”
她对着秋水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突然一道劲力将她用力一裹,整个人便被压在瓦片上,同时听到“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狠狠的钉在了身旁,力道之猛烈,饶是她看不清楚,也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尾部剧烈的震动着,嗡嗡作响。
叮叮叮——
訾衿抱着她在屋檐上迅速的翻滚,几乎每一次都能感受到那利刃擦过身旁,带着冰冷而嗜血的味道,随时都可能要她的命
“啊刺客”
街道上乱成一片,毫无防备的百姓四处乱跑,哭喊声不绝于耳。
两人急速的滚向屋檐的另一边,眼看着就要到边上,那密雨般的羽箭却叫两人毫无喘息的空隙,饶是云芷被訾衿护在怀里,可破碎凹起的瓦片还是磕得她疼痛难忍,呼吸困难,更不消说在她外面的訾衿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嗯……”訾衿突然闷哼一声,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云芷心头一紧,他定是被射伤了
就在这时,隐藏在暗处的暗卫飞上屋檐,团团护住两人,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西南……快追……”咬着牙,吃力的挤出一句话,訾衿喘着粗气,身子渐渐的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