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西北风呼呼一响,小城的温度很快就垂直地降了下去,只要轻轻上呵口气,竟然已看得见冉冉上升的雾气了。
一大早出了门,只见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到处都笼罩着厚厚的水雾,难得还有几个早起的庄稼人行走在其中,这样远望过去,他们极像是变成了仙境中的人物,正在驾雾巡游。
焦小鱼骨子里就是个极其怕冷的女人,从小到大,她总是比别人要穿得多一些,这才刚一变天,很多人都还没怎么意识到,敏锐的她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马上就夸张的穿上了厚厚的羊绒毛衣,外头还加上了一件修身的丝薄棉袄。
她的办公桌下已经悄然放上了一双老妈亲手做的蚌壳棉鞋,那大红的方格绒面、厚厚的棉衬底、高高的鞋帮,不用伸脚去试,仅仅看着就有了几分的暖意。
壁橱内搁置了已久的电热毯电热水袋之类御寒物品是她的看家宝贝,这会儿也已被她早早的拿了出来,擦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了手边,就等着准备随时派上用场。
就连那桌上的水杯也已换成了不锈钢双层保温杯,加温的樱桃小丸子图案的鼠标垫也早被套好,就只差通上了电。
这一切有备无患的实际行动是焦小鱼每到换季必做的事情,从来也没见谁有过疑议,没想到却遭到了热力十足的余久洋不屑的一笑。
这女人,看着岁数也不是很大,周身又没啥大毛病,怎么好像身体里就没法存储下一点热量似的,怕冷怕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大厅里的陆黎欢不也和她一般大,这几天人家不还穿着呢短裤套着薄丝袜嘛,也没见她喊过一声冷。
焦小鱼只要一看到这个青春美少男单薄的着装,就会忍不住的全身打着冷颤,她知道自己的穿着和徒弟简直就差上一个半季节。
对于余久洋的讥讽嘲笑,焦小鱼虽然嘴上没有奋力反驳,心里却老大也不认同徒弟的错误观点,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可笑,自己的身体当然得要靠自己心疼。
什么季节就该穿什么什么衣服,那种大冷天总露着膝盖的后果必定是会得关节炎的,到时候疼得两条腿永远也伸不直,就知道满世界的去找后悔药了。
那种美丽“冻人”的傻事情别人可以尽情去尝试,可绝不是我这种已经在往三字头上靠拢的女人应该做的,活着就要有脑筋,想事情要周全,眼光更要看得远。
在这方面,自家那个一年到头周身轮着酸疼的老妈就很有过来人的经验,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就是---
若要美丽一时,必定祸害一世!
正撅着臀形漂亮的小忙得一团起劲的当口,几个她很打心眼里非常不欢迎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老天,他们来这里干嘛?
几双肮脏不堪的工作皮鞋首先跃入了眼帘,它们带着主人的重量带着主人的声响同时毫不客气的踩踏进来,一连串沾着泥水的巨大脚印清晰地留在了还没怎么干透的地板上,仿佛寂静美丽的神农架里突然出现了野人的足迹。
仿佛高空扔下了集束炸弹,几副油腻潮湿得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纱手套被主人抛了过来,精准地扔在了焦小鱼办公桌的正中央,如同爆炸般的立刻垃圾陡现油污四溅,连带着桌上那一份刚写好的总结也遭了秧,被毫不客气地被染上了好几处的污垢,不用想就知道全毁了,必须要重新誉写一遍。
看到自己一上午所有的劳动成果瞬间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本就已经心情不佳的焦小鱼顿时来了心头气,再怎么你们都还是些干部呢,这么没素质没修养,那定期开班的素质教育培训班都白念了?
如果这是在你自己那干净整洁的家里,你会这样不懂珍惜乱糟蹋吗?你会这样怎么破坏力强就怎么做吗?
进来的那三位虎背熊腰的粗线条男子都是车间里的工段长,虽然也都属于中层,却都是些没有什么文化的粗人,完全是凭着身体里的一把蛮气力慢慢升的职。
平日里他们在自己那块所谓的地盘上称王称霸,对自己手下的员工凶神恶煞地呵斥惯了,三字经那是挂在嘴边的家常话,一天不念叨上几遍便全身痒痒。
即便是这会儿到了焦小鱼这里,也是摆着一副粗鲁蛮横的傲慢态度,一开口就是用一种带命令的口气对别人说话,好像所有的人都应该顺从他们、讨好他们。
虽然焦小鱼极其罕见地忍住气没有言语一句,但那俏脸儿必定已是好看不起来了,对于这类心底里根本看不起的蹩脚货色,她当然打心眼里懒得理会,谁能对这种人品差劲的人施以微笑呢。
她慢慢走到自己的电脑台前,先看了看那三个长相粗俗的彪形大汉,接着就忍住呼吸尖着手指,扔掉了桌上那些又脏又臭的手套。
擦好桌子后,她把那份被弄脏的总结用餐巾纸也擦拭了一下,再用湿巾擦了擦手后,她就一在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转过工作椅面对着电脑,不再瞧上那堆可恶的人影一眼。
那三个人也深知焦小鱼对他们的不满,见她不理不睬也不搭话,知道今天是绝对差不动她的,于是依靠卖老的命令起在一旁给打印机换色带的余久洋,让他赶紧把他们手写的总结报告草稿给打印出来。
被色带弄了一手黑颜色的余久洋从没做过这类事情,望着那几份仿佛天书般不可确认的纸张,心里不由犯了难。
扭头朝师傅望去,却见那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的人儿紧盯电脑,没有一丝一毫要帮他解围的意图,他叹了口气只能悻悻地接过来放在了一旁,嘴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这种事情也要我来干,你们自己工段里不是也都有电脑也有统计员的嘛,她们为什么不做。”
“我们那里的统计员事情一大堆,可不像你们办公室里的人这样一天到晚的没事做,哎,我说叫你做点小事情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年纪轻轻嘴倒挺老嘛。”
吃瘪的余久洋没有了师傅的协同帮忙,哪是那三个粗老爷们的对手,心里头虽然很不高兴,却也不敢再回嘴,只好闭嘴不再多话。
正要跑出去洗洗手,偏那不识相的柳致中在他身后又追加上一句蹊跷话。
“哎,我说,你就照我们写的打,一个字也不要修改,连标点符号也不要动,哪怕我写的是你没本领看懂的外星文。”
另一人心领神会,马上也怪声怪气地接话了。
“对喽,不要学某些人,非要自作聪明,以为就自己比别人的学问大,可再大能有多大,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
那边沉默不语多时的焦小鱼终于发火了。
她没有用任何语言,而是采取了实际行动---
一个漂亮的水杯被她猛力的掷了出去,一声脆响后,只见到玻璃粉碎水花四溅,那受了窝囊气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闭目猛吸着凉气。
她,罕见的落泪了。
余久洋像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了门口,正在哭泣的师傅看起来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小鱼姐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