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齐遥,阿九的眼泪便决了堤,像急风骤雨一般掉落下来,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
齐遥深知,在阿九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敏感纤细的心,这一夜,她必是受了极大的惶恐和委屈,他忙把绳子解开,把她放到了床上靠着,等看到她衣服上烧焦的破洞时,齐遥彻底爆发了。
若是再晚一刻,阿九这张脸便要毁了,自己以为终是赶得及没让阿九受苦,没想到却还是让她受了胸前一烙,齐遥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冷意,手中的剑几乎与目光同时刺向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的韩千雪,“你该死。”
阿九忙喝止,“住手。”
齐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问道,“你这样伤害你,为什么?”
阿九虚弱地摇摇头,“她月复中还有孩子,她纵然恶贯满盈,但孩子却是无辜的。”
屋子外的打斗声没持续多久便停了下来,灰鹄押着绑得结结实实的阿大阿二两人上前,“小姐,他们两个怎么办?”
阿九摆了摆手,“把他们三个都暂时关押起来。快,小遥子快抱我起来,我要进宫”
齐遥心疼地道,“你受了伤,还是先歇会吧。”
阿九强自撑了起来,“不,我要进宫,要快廉王发动宫变,天子有难,晚了怕来不及,你抱我进宫”
齐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立马吩咐道,“快,灰鹄把马车驾来,我们立刻进宫。”
飞奔疾驰的马车上,阿九虚弱地躺在齐遥的怀中,“原来这一切都是廉王所为,武王倒是含冤而死了。”
齐遥却并不在意,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阿九胸口的那块被烧焦的衣料上,“把衣裳解开,我先给你上点药。”
衣服上还残余着焦炭的味道,齐遥心疼地眼睛都湿润了,他小心地一层层解开阿九的衣裳,“疼吗?”。
语气中的怜惜,懊悔和后怕,显露无疑。
阿九轻轻一笑,“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大概是已经冻僵了,她那样拿铁钳烫上来时,我竟然都没有觉得疼。话说,被这么一烫,将来肯定会留下好大的疤痕,你不会因此而嫌弃我吧?”
齐遥顿住了手,“不会,你也可以拿个铁钳在我胸口烙个印,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一样了。”
阿九被他逗得想笑,但实在太过虚弱,只能勉强抽动一下嘴角。
最后的一件衣裳被解开,阿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么个烫法,胸口应该血肉模糊很难看才是了,她轻轻地问,“是不是都焦了?”
齐遥没有回答她。
她忙把眼睛睁开,却看到齐遥泪眼迷蒙,正有两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齐遥是个傲视天下的伟男子,胸口中了那么深的三支箭也从来没有哼哼唧唧过一句,竟然掉下了男儿泪,难道自己的胸口已经惨不忍睹到这种地步了吗?
阿九不由便把头低了下来。
只见她白玉一般的胸膛光洁一片,只有很小一部分的皮肤略有些微红,而胸口处,一只明晃晃的玉笛正悬挂正中,玉笛之上尚有黑色的印记。
她不由便笑了开来,“怪不得我说不痛呢,原来是你送我的笛子救了我一回。”
齐遥紧紧地把她搂入自己的怀中,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生怕一不留神她又从自己眼前消失,过了良久他方道,“我要把这玉笛供起来,以后供我们的孩子瞻仰。”
阿九奇道,“为什么?”
“若不是你吹了一夜的笛子,我又如何能这么快找到你?若是晚来一步,那你……”
阿九恍然大悟,不由笑了起来,“我也是猛然想起这个笛子的,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所以便凄凄呜呜地吹了好久,没想到还真是它救了我一命。”
齐遥不断地摩擦着她的脸蛋,心疼地说,“来得匆忙,都没给你准备吃食,你先撑一撑,我已经让灰鹄沿街去买一些粥,马上就能送了来。”
阿九摇摇头,“眼前最紧要的便是赶紧赶去宫中,若是廉王得逞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早就派了暗骑卫的人通知金骑卫,也不知道这会的情况如何了,京畿卫和禁卫军的应该也能赶到了吧?
在这一路的忐忑中,阿九一行终于来到了光华门,出示了金牌令后,马车便直驶入宫中。
皇极殿中,响起威王凄厉的哭喊声,阿九的心一沉,齐遥抱着她飞奔而入,只见殿中一片狼籍,廉王和王后被禁卫军团团制住,而天子则斜斜地躺在了威王的怀中,气息微弱。
阿九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她哽咽道,“还是晚了……”
天子看着伤痕累累的,一身狼狈的阿九却欣慰地一笑,“好孩子,没有晚。若不是你及时传来的消息,今日躺在这的,便就不只是朕了。”
太后闻讯赶来,一见到这情形,忍不住嚎啕大哭,“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弑父,弑夫,可是要受天打雷劈的啊”
王后忽然大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说笑了吧,父?夫?姬胜他也配为我儿的父亲,配为我的夫君?呸真是玷污了这两个称呼。”
太后被气得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宫女嬷嬷拍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你贵为王后,一国之母,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岂有此理”
“姬胜的心里,除了那个卑贱的罗儿,可曾有过我王后一丝一毫的身影?自从那贱人死了以后,他可曾到我的殿中歇过一夜?这些我都能忍得,但他竟然为了贱人所生的贱种,要颠覆大乾国数年来立长立嫡的传统,把我视为无物,把我的儿子视为无物。你说,他到底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王后越说越激动,似乎要把这许多年来深埋在心里的怨愤一并发泄。
太后一时语结,若论这易储之事,说起来,的确是天子理亏,但这也不能成为谋害天子的借口。
天子微弱地摇摇头,“我自娶你为后的那日起,便决意给你王后的体面和尊荣,也会把你当作一个妻子一样地尊重和敬爱,所以我就算再怎样爱罗儿,也都要等你生了嫡子之后再纳她。除了爱情,我能给一个王后,一个妻子的,全部都给了你。但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你无休止地寻罗儿的麻烦,还害得她掉了一个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罗儿生耀儿的时候,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血崩了,但我为了你的体面,为了你的尊严,却隐忍了下来。”
大殿之上,威王已然哭成了一片,而天子却深深地沉浸到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罗儿在我微末之时就追随我,当年夺位的腥风血雨中,又为了我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我登上了帝位,但却因为她宫女的出身,而不得不另娶她人。她短暂的一生,为了我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最后还委屈地被人害死了,而我却不得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天子指着威王朗声道,“我这个孩儿,自出生就没有了亲娘,他的亲娘又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的,我既然无法替她伸冤,难道还不能多疼他一些吗?至于你,你觉得在你亲手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之后,我还能毫无芥蒂地去你的寝宫,与你颠鸾倒凤吗?不能,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的手上沾满了罗儿的血。可笑你竟然还在控诉我为什么不去你的寝宫,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王后冷冷地笑了,“是啊,所以你便能无视祖宗,要把这贱种立为皇储了。既然你能这样做,我又为何不能为了维护我儿的利益,而有所动作?”
太后怒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了?是你指使的武王,设计陷害小七,是你串通了于奎,行谋害陛下的大逆?”
阿九突然出声,“祖母,武王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廉王的计策。右相继娶的那个女人,已经向我坦白了。这不过是廉王一石二鸟的一个局罢了。”
太后一愣,随即叹道,“王后,怕是连你都没想到,自己生了这么黑心肠的儿子吧,连一母同胞的亲兄都要陷害的畜生,你到如今还在维护着的廉王,害死了你的长子啊”
这消息似乎触动了虚弱的天子,他浑身颤抖着,喃喃道,“老大他……冤孽啊,冤孽,父子相残,手足相戮,真是冤孽啊”
王后哈哈大笑,“武王那个蠢货,才不是我的儿子呢,我可从来只生过一个儿子。论起来,还不是天子陛下您造的孽吗?身份未名,便那般宠着那贱人,我生怕自己的地位有恙,所以才派了许多宫女讨你的欢心,真是天怜惜我,其中一个恰巧怀了孕,我自然把她养了下来,等孩子生下来了,又是个男孩,去母留子,我有了这长子,便稳稳地坐定了这王后之位。”
天子被这一气,差点背过气去,他咬着牙冲金大道,“把这疯婆子给我押下去,把廉王一并押走,再把文武大臣都给我喊进来,我要当众立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