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有口难言,只能暗自苦笑不已。开头几天还思量着等药效散后如何逃跑。但她能想到的,那些官差们也已料到。就在她药效将散时,又悄悄地将她带出喂食新的迷药。
所以,一直到楚城,上弦月都如一摊烂泥般任人摆布。好在她胆子大,自小经历的事又多,并未因此而吓到。心忖着,那些人总不会一辈子叫她这副样子。等到了地方,药效过了之后,必将他们的事抖出来,叫他们不好过。
可是当她到了目的地后,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无知。
楚城远比想象的气派繁华,因为是帝都治安当然也更加严。还未正式进入楚城便已过了三道关口。第三道关,有交接之人在此专候。清点过人数后,便让她们换车。上弦月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被人架着塞到车中。然后又连着行了三个时辰,摇摇晃晃中,只闻外头人声渐沸,想来已是到了楚城的闹市。
同车的少女们虽一路上都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悲戚,并没有太多的交谈。但到底还是少女心性,此际尽都扒在窗口偷眼瞧外头的繁华盛地。
绿汐自己瞧了两眼后,也将上弦月扶到窗口,想叫她也看一看。毕竟连日闷着,实在叫人憋屈。
一路行来,又是半个多月过去。雪已开始消融,春天似乎不远。天格外的晴朗,暖暖的阳光洒在楚城数丈宽阔的街道上,道上尚还留着雪化成的水,反射着日光,碎金一般的耀眼。
有少女渍渍叹道:“街好宽,但未免有些浪费。”
其他的少女也纷纷符合。
上弦月知道,此际看着虽有些浪费,然而一但等到都城中有事,城外的兵入城,或者是城内的兵出城,便能显出街道宽的好处来。
再说城中的建筑,更非一般小城之地可比。弓月城中的屋宇,两层的已算十分鲜见。而走在楚城中,满眼尽是三层、四层、五层造型恢弘,装修精致的楼。
一家家的铺子,一个个衣着光鲜的路人,一匹匹只有富人才骑得起的俊马,如走马灯一般地从眼前经过又远去。甚至还有独角兽不时地出现。
不远处就有四匹并驾齐驱的独角兽,后头的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离得稍近一些才看清,那车竟是用黄金打造。车顶的四个飞檐下还挂着一串串碧玉的珠儿,随着车子的驶动,珠玉摇曳碰撞的声音清脆动听。异常的奢华。即便车中的少女原本都是出生于官家的小姐,此时也忍不住惊叹连连。
绿汐惊叹道:“这里人都这样浪费么?竟然用金玉筑车!”
如此招摇,不怕招贼么?上弦月心中这般想着,眼睛却盯着那几匹独角兽看。珞宁以前也有两匹独角兽,只因她闯了祸,害得那两匹独角兽被无良的贪官给霸占了。每每想到这些,就让她气不打一出来。
路虽宽,但车、人极多,所以车行的速度并不快。
黄金的车已缓缓地驶近,里头有放浪的笑声传来,男女声混杂,不堪入耳。上弦月本不想多看,但身体动弹不得,偏绿儿此时竟已忘了她,樱口微张似乎还未从惊叹中回过神来。
车已靠近,车里的人似乎是有意炫耀,所以车帘并未放下,叫人一眼便望见里头那一片“春色无边”。只见两个倚年玉貌的女子,衣衫凌乱,敞胸露背,偎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而这边车中的少女不期竟看到这样不雅的一幕,登时惊呼出声,急急放下车帘,恰在这时,对面车中的男子闻听到动静侧首回眸。上弦月便在这缝隙中看到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清亮如星子的眸,但只一瞬便已消失在帘后。分明是张陌生的脸,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又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车停,帘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几个老妈子,立在车外,双手交插,清一色的衣裳、整齐的站姿。
“各位,请下车。”淡而威严的声音来自于一个穿着藏青衣裳的女人,年约五十,脸上淡妆轻扫,发上珠钗并不多,但每一个恰好都起到点睛之用,显得端庄而并不十分奢华。无论衣装的料子,还是脸上的神色都非一般人可比。
想来她必是这里的主事了。所有的少女都这般想着,纷纷下了车,面对未知的命运心中忐忑难安。
那女人冷目扫了几眼,道:“这里是颂音阁,一进此处,前程种种俱成云烟,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才是你们人生中要紧的事。我是颂音阁的执事,姓张,你们可以叫我张妈。”
原来只是个执事的老妈子,却比一般的官太太都有架式。众人心中一阵惊叹。
张妈说罢,接过一个小册子,一一点名。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久无人应。
张妈抬眸道:“怎么少了一人?”
清淡的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众女头垂得更低无人敢应,只听绿汐怯怯的声音道:“还……还有一个在车里。”
“车里?为何不下来?哼,好大的架子,还当自己是官小姐吗?”。
绿汐浑身一哆嗦,声音也颤得更厉害:“她……她中了迷……香……”
“这些官差真是浑帐,为省些事就滥用迷药,药死了谁来担罪!”
不等她下令,已有懂眼色的婢女钻入车厢,掏出一个小鼻壶搁在上弦月的鼻尖。
入鼻的是股浓烈的香气,似麝非麝,似兰非兰。上弦月只觉鼻孔急痒难当,连打三个喷涕后,身体便已能动,只是还有些绵软无力,跨下了车时脚尖如踩云中。清了清嗓子,才有微弱的声音吐出,她便已急不可耐地道:“我乃良家之女,官差为充数才将我抓了来的,我……”
说得急,话未完便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咳不止。好在声音虽有些微弱,重要的信息到底是表达出来了。
张妈面色微变,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道:“迷药果然是下重了,这丫头都开始糊言乱语了。把这丫头领下去,叫郎中给她瞧瞧,其他人带到初云楼沐浴更衣,明天开始教授规矩。”
“我没有糊言,我说得都是真话……”上弦月还在含糊不清地嚷着。
两个老妈子架着她不由分明地拖走,绿汐想喊她,但话未出口又被张妈投来的一个眼神喝止住,只能生生地咽下话头。上弦月回首看时,看到的只有她一双如水的明眸,即惊且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