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澈开始确有些恼他,可是看他这自责的神色,哪忍再多责怪。只好语气一缓,道:“宁,你只是心太好了。其实你方才大可收了她。你也曾说过,灵兽没有善恶之分,为善为恶皆受主人影响。你若是收她为灵兽,日后亦可起到约束之用,那么她便不会再行恶。”
“同样是生灵,岂能因某些原因就去强迫他们?况且,未认主的灵兽却甘心为人类所驱使,想来也是因为产生了极深的感情。即使我收了她,也只能束服她的身,而改变不了本心。善恶到头终有报,但愿她能好自为知,莫走上自毁之途。”珞宁说话间,抬头凝视着夜穹。数点星芒就映在他的乌眸中,清亮而温和。
茫茫夜色,深浓如墨。隐藏着多少的寂静与孤独。
一轮明月,静挂苍穹,无声观世。多少的悲欢离合,多少的爱恨情仇曾在这月下上演。可是现在呢?月还在,却徒留只影。
只影又是谁?静静地立在这高高的屋脊上,圆润的眼中落满星辉月影的寂寞?
夜风轻轻地拂来,翻起她皓白如雪的颈毛。颈毛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
“咳咳……”她轻轻地咳着,一丝血线顺着嘴边的獠牙缓缓滴落。
“你竟然也会受伤。”影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姽婳眼中的黯然一收,恨恨地道:“今日之仇他日必将十倍奉还你为何会来?可是主人找我?”
影龙道:“主人现在已在别苑,特命我来召你回去。”
“知道了。”姽婳身体一转,又幻化成人影,抹去唇边的血迹,道:“我的事你莫在主人面前多说,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话音落,她已纵身一跃,红色的裙据轻盈如飞花旋落,可是落下地时终因牵扯到内伤,足下一个踉跄。强稳住身形,也不多休息便已快步而去。
别苑并不远,走不过多时便已到。穿越几道门,就到了内室,遥遥可见灯火明亮。门前两列黑衣护卫静立两侧,似乎对姽婳也十分熟悉,垂头行一礼却未多言。
越接近那道门,姽婳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欢喜的表情。却又在将要靠近之时,又足下一顿,下意识地模了模头发,又将半敞开的衣襟拢了一拢,盖住原本的肌肤。确定并无不妥后,她轻轻扣了扣门,待闻里头传来“进”的声音后,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并不算十分大,但却装饰得十分精巧。颤香阵阵,闻之心怡。博古架上的琉璃摆件折射着烛光,流光四溢。
一个男子就站在博古架前,把玩着古玩。一身黑色的锦衣,样式虽简单,但扣子、衣襟、袖口的做工、材质、纹饰都十分精致,决不是一般富贵之家可用得起。
听到姽婳走入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只淡淡地道了一声:“你回来了。”
这声音本是姽婳再熟悉不过的,可是每每听到心头都禁不住会“突突”地跳。
“是,主人。姽婳回来了。”姽婳一脸正色静立在那里,像是良家的女子,全无半分**神色。
“你的声音怎么不对?”那男子眉头微拧,转过头细细地端详她。灯光明亮,却照不清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上戴着鬼皮面具,遮住大部人的脸,只露出唇以下的部分
姽婳心头一慌,忙忙垂头,道:“主人召见,姽婳不敢迟疑,赶得急了,是以乱了气息。”虽是三言两语圆了过去,可是心中还隐隐地有几分暗喜——他竟能听出自己声音中的不妥,那是不是代表他心里还是关心她的?
虽是垂着头,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愈发叫她心跳神乱。
可是那目光仅只停留了半刻,便已移开,语气也忽然一变,“你在外头做了些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姽婳心头咯噔一惊,亟亟解释道:“主人,姽婳……”
话未完,却已止。因为他抬手止住了她的解释,淡淡地道:“你在外头如何我不管,只要莫造成太大的影响我都忍容。你也不需要解释什么。我让你做的事,你都办得如何了?”
姽婳咬了咬唇,道:“主人放心,就快办妥了。”
鬼面人点了点头,走上前拍了拍姽婳的肩,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姽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的失望的。桌上有一些衣服、手饰都是你喜欢的款式,我特意带来给你的。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门“吱”得一声拉开,外头是深浓的夜。眼见他即将笼入进片夜色中,姽婳终是忍不住,亟亟道:“若不是为了那些事,你是不是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工具是不是?”
门前的人停了一停,转过头微微一笑:“我若不在意你,何必要亲自前来?这些事,随意派个人便能转达。”
“真得吗?”。她问。目光中有恋恋不舍的痴迷。
“真的。”
“那你为何不将我带在你的身边?为何还要屡屡将我塞到别的男人身边,就因为我是狐灵有能力魅惑别人,所以你就毫不在意?”
“你该知道,我不能带你在身边是有苦衷的。”
“那……那你能多来看我几次吗?”。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舍不得放开。语气中亦有深深的恳求。
任何一个男人处在此时此景,面对佳人的乞求都不忍心拒绝。可是他却摇了摇头,那么的决绝、冷酷。
他道:“需要我处理的事太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你总是这么说”姽婳冷笑着,又道:“有时候我真后悔,后悔不该让你离开楚灵森林,至少在那里我就能时时看见你”
他的脸色一沉,“你现在后悔了?”
姽婳道:“后悔?我能后悔,还可以后悔吗?”。
他道:“我从未勉强你做任何事,亦从未要求你留下。你若不愿意大可随时离开。”
冷淡的声音,不留一丝情面。
“砰”门已关上,人亦已离开。烛光下,只有她形单影只。
转目看去,桌上高高堆叠着衣服、首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是呀,她喜欢华衣美服。可是此时,这些东西看在她眼里却是这样的讽刺
一挥袖,带着一阵烈风,桌上的东西尽被扫落。连原本闭着的轩窗也被她的怒气所惊,“砰”的一声破开。
他是从未强求她留下,可是她的心在多年前已遗失在他的身上,她又如何能离开?
烛,终已燃尽。
火熄,黑暗骤然压下。
她就笼在这片黑暗中,无声静立。夜风透窗,吹起她的裙袂翻飞如舞。
而窗外的月依然清亮,像极了那年的月。
那年,她还是没有幻化成人形的狐灵,小小的身体柔软、可爱,雪球一般静静地蜷在他的膝上。月光如水,洒在面前的泉水中,碎金也似的聚散分合。她一抬头,就看到他垂头望她。眼角眉梢都有温和的笑。
可是现在呢?月依旧,人却已变了。再也没有那样温馨、亲切的笑,也没有时时的相依相偎。
“回不去了吗?真得回不去了……”她喃喃地自语,忽而又放声大笑。黑暗之中,那笑声显得格外凄冷。
月光再美,只可惜站在黑暗的室中永远也沐浴不到月光。
月光褪去,曙光来临之时,上弦月就站在晨曦的第一抹光中目送海旭的离去。一夜长谈,时光如此易逝。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挥退了婢女回到房中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却见梦渊已在其中。见她回来,问道:“他走了?”
上弦月道:“走了。第一回接的客人是楚星昕,第二回接的客人却是他。不知第三次接的客又会是哪个熟人?”
说话间,她已爬上了床,合衣钻入被中。
梦渊却没有要走的意图,问道:“他即是碧海皇子,楚皇又给他面子。请他帮忙救出秋家姐妹应该也费不了很大的劲,你为何一晚上都不开这个口?”
上弦月闭着眼睛回道:“今晚若是旁的权贵,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可是他不行。他身份特殊,而晚儿和晨儿则是间接受楚星昕的连累才获罪。若是借他的口去免这个罪,你觉得以楚皇的为人会如何想?外国的皇子、楚灵国的王爷,私下里会不会存有异心?一但产生猜疑,那么后果如何不需多说你也该知道。到时,晚儿和晨儿也必定受其连累。所以,解救之事决不能直接通过海旭。即使是要请他帮助,也必需要绕个大圈,寻个不会引起猜疑,又能在楚皇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才行。只不过现在,我对海旭的底细知道的不深,尚且不知能不能托他帮这个忙。”
她此时就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像是个猫儿般柔弱。可是对事物洞察的敏锐度、对于每走一步即将会面临的危险,都是如此了然于心。她真的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吗?那张丑陋的面孔下,隐藏的到底是怎样一颗慧质兰心?
梦渊心中讶异,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为何你对人的防备心理如此重?”
途中共渡患难,今次又一夜长谈。若是换作一般的人,即使不能成为知交,也已视之为友。可是她呢?非但没有信任,甚至还时时防备。这少女的心机到底有多深?
“多些防备不好吗?我又没害到谁……”听声音,很轻,似乎已开始沉入梦中。
偏偏梦渊却不让她清静,又道:“楚星昕昨晚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