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骥飞骑,离都城越来越近,人烟渐稠。
路上也能见到一些行人,可宁昭南的马快,通常是别人尚未看清时,已经飞奔而过了,倒是少了许多男女共乘受人指点的尴尬。
想到此,程悦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触及他眼里满不在乎的淡然时,突然觉得,就算是受人家指指点点,只怕他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到了一处人村附近,宁昭南突然停下了马,手一圈,程悦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轻,便从马上到了地上。
她不解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宁昭南。
宁昭南晒然一笑:“村子里可以寻到马车,你去罢。”
程悦点了点头,向宁昭南一福,道了别,往村子走去,膝盖的伤痛因受力而疼痛起来,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前行。
“喂。”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唤声,回头望着他,偏西的阳光下,他的身影映了圈淡淡的金光,神情反而看不真切。
“你等初到都城,不明局势。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劝你莫成了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还是不信她这是运气不佳被人劫持,而认定了此事背后有人操纵吗?程悦嘴边露出一丝苦笑,却无意解释,只点头道:“知道了。”
走了几步,突兀地回头向还立马原处的宁昭南笑道:“谢谢你。你很善良,会有好报的。”
宁昭南似有些意外,一会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程悦笑道:“你不信我,却还是救了我,这便够了。”继续转头前行。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程悦愕然回头,宁昭南驾着马缓步走到身边,翻身下马,对她道:“上马罢。”
程悦怔了一怔,感激地一笑,借着他手臂的力度上了马,而那匹马似乎不愿意主人换了程悦乘骑,不满地摆着头打了个响鼻。
程悦吓了一跳,看着他安抚地模了模马头,笑道:“真是匹烈马。”宁昭南看向马匹的目光一反寻常地温和,牵马而行。
“为何助我?”马蹄嘀嗒中,程悦轻轻地问道。
宁昭南瞄了她一眼,看着她眼里的感激,嘴角牵出一个似讥讽的暧昧幅度:“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程悦又愣住了,未想到他会承认此事,探究地看向他:“可这些年来,宁府从未与我程家有所联系。”
宁昭南淡然一笑:“你在埋怨?”
程悦摇头道:“没有。婚约不是债务,不是有婚约,宁家就该负担程家什么。”
宁昭南意外地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为何此时来都城?”
程悦叹了口气道:“都城里,有我们曾经的家,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和哥哥,但是在这里长大的,而且,虽然婚约不是债务,但是既然有约定,总该有个了结的。”
宁昭南看了她一眼:“依你之意,该如何了结?”
程悦拍手一笑:“自然是将该办的办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
看到宁昭南微皱的眉头,才发觉自己说了个有些无厘头的冷笑话,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一时沉默下来,程悦思索了片刻,轻轻地一拉马鬓,马儿顿时停了下来,宁昭南停下脚步望着她,询问地看着她。
程悦思索着,斟酌着用词,认真地俯视着宁昭南的双眼道:“我不知道宁府对这个婚约是什么意思,但从这几年的不闻不问看来,宁府并不太愿结着门亲,对吗?”。
宁昭南只沉默地挑了挑眉。
程悦继续道:“就算宁府有意退亲,我也从未怪过宁府,这婚姻讲究的是个门当户对,所谓柴门对柴门,木门对木门,我们两家当初定亲时是因我爹爹尚是个有官职在身的,如今宁相已贵为丞相,而程家却是罪臣之后,当初没有判个逆谋之罪满门抄斩已是开恩了……”
宁昭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言下之意是宁府便是那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人家了?”
程悦吓了一跳,她可想误会到另一个意思,反而激起他的激愤之心,促成婚事,忙乱慌着双手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个普遍的理儿罢了。”
将心一横,干脆将话都挑明了,道:“其实也有我自个儿的私心。虽说该依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我始终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儿,相互看对眼了,方能过得下去……”
想想此时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就算不对眼,绝大多数人也会选择得过且过,忙更正道:“或许说能过得更顺心。若两个人两看生厌,就算成了亲,也不会顺心,若家宅不宁,于男子的仕途、声望都有影响的罢。”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是男子,又生在富贵人家,还可以三妻四妾,喜欢的多看几眼,不喜欢的少看一眼,可这对女子,却是不公平的,我可不愿因一个厌我的夫君而在一个狭小的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寂寂衰老。
宁昭南静静地听着,道:“程姑娘既不愿意嫁入宁府,是对我相看生厌了罢?”语气似乎甚是不满。
这又是什么误会?程悦心里暗暗诋毁着,忙摇头道:“我绝无此意。”
再看宁昭南,却见他眼里含着一丝戏谑,方知只是逗她而已。
不满地轻啐了一声,看向宁昭南,却见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双明澈的眼睛在金红的西照下波光粼粼,清冷的容颜带了几分温润,俊美光华,不由得竟看呆了。
这时却有人打断了程悦的神思飘渺,是村里的村民看到了他们,见宁昭南气度不凡,容貌出众,不敢怠慢,殷切地询问何事。
程悦忙答道与哥哥去亲戚家中,路上车坏了,便来村里希望能赁上一辆车。
宁昭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由着她掐。
村里很快便赶出了一辆车,只是上了车后,程悦坐好了方看到自己衣裳上沾了好几块青苔、污泥,狼狈不堪,“啊”地惊呼一声,才明白村民们眼里的怀疑从何而来,就这幅模样,若说是宁昭南的丫鬟只怕还更令人信服。
回到都城时,天边只剩下几抹余晖,程悦与宁昭南在一条街上分开,各自回家,马车行了一段路,程悦回头张望,只见红沉沉的余晖下,似乎有个人影往这边望着,又似乎没有,看不真切。
文贤巷口,戚氏满脸焦急地张望着,程悦忙从车内探出手来招呼,戚氏脸上惊喜一现,随即被怒气代替。
程悦从车内下来,戚氏见她浑身脏兮兮的模样,怒气又早转化为担忧,忙迎了上去。
程悦下了车,在戚氏询问之前,道:“娘,回家说吧。”
戚氏看了看她,又往周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拉着她进了家门。
忙掩上门,戚氏焦急地问道:‘悦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怎么样?你快说话呀。”
程悦抬头看着戚氏:“娘,我见过宁昭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