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男子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的,却是因为心绪太过复杂而显得脸部有些扭曲的小四子。
众目睽睽之下,洛翩翩的脸色愈发的煞白起来。
“你竟然和他们一起来骗我!”她突然发疯似的挣扎着叫。
小四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下意识的看一眼林浣,他低低的丢下一句:“我把她交给你了……”便慌乱的折身离去,许是第一次穿这种累赘的长裙,险些被自己绊了个跟头。
眼见着小四消失在山寨的大门外,洛翩翩竟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好在林浣早有准备,一边吩咐小黑子到膳房熬粥,一边让禹敖将她放到床上。
林浣守在床边,凝视着洛翩翩紧闭的双眼,心中不由得幽幽一叹,照眼下的情形看来,这一招险棋算是走对了,至少,她不会再让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模不着头脑了。
忽然,她察觉到那双紧闭的双眼极其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心里一动,便对禹敖道:“禹大哥,烦劳你去知会二当家的,就说大当家的已经肯开门了,叫他们尽可放心做事。”说完,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
禹敖会意,便藉此大踏步的离开,并顺手将房门关上。
“林姑娘,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在,你也该醒来了吧!”过了片刻,她轻声道。
可洛翩翩的双眼并没有随之睁开来,反而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连带着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
见此情形,林浣不由得呵呵一笑,沉声道:“娘子,本夫君都未生气,你为何倒与自己置气?”
没想此时,那洛翩翩反倒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脾性,不仅不搭理她的戏言,反而一转身由平躺改为侧躺,只留下个冷冷的后脑勺对着她。
一计不成,林浣又生一计。
她站起身来,有意重重的叹一口气,自语般道:“那怀春公子也真是可怜,虽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又兼得娇柔动人的样貌,却偏偏仰慕那无情无义的粗鲁女子……”她将语速放得极慢,一边说,一边留意洛翩翩的反应。
果不其然,听到这里,那床上的身影动了一动,像是正竖起耳朵等待着她的下文。
于是,她继续道:“……多亏了纳兰楼主及时发现,强行将他带走,如若不然,还不知日后吃亏受苦的日子有多久哩……”
“哼——”
寨子里的山贼都被林浣以有贵重货物途经的消息哄骗到山下去了,没有了众人的吵闹,就算这屋子再怎么的简陋不隔音,此刻除了她自己的说话声之外自然是十分的安静,洛翩翩从鼻腔里轻轻的哼出一声来,自是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林浣轻掩住唇,尽量使声音放得更自然一些:“……如此看来,朋友一场,我也不得不仔细叮嘱他几句,劝他彻底死了这份心,好好做自己万鹤楼公子的这份很有钱途的……”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林浣碎碎的念着,本还在心底纠结“职业”这个词用在此时是否恰当,没想洛翩翩便已沉不住气一骨碌翻身爬起来。
“林姑娘,你怎么这就醒了,我正打算下山一趟,去找怀春公子……”林浣讶异道。
“你……”洛翩翩怎会不知道她说这些都是想叫自己着急,但见她还要装下去,心里不由得有些恼了。
“我——”林浣笑眯眯的指着自己,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完全可以去找怀春公子考证。”
见她这么说,洛翩翩便愈加的信了几分,但心里还是有些忸怩,垂了头坐在床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公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出一会儿神,她忽然用软软的声音轻声道。
林浣回身坐在她旁边,笑道:“什么都不如你的身子重要,等你养好了身子,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忙,只要我能够做到,也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说的这一番话,听起来貌似极其的诚恳,细细想来,却是什么也没有承诺。
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其实也很是令她伤脑筋,因为看穿了洛翩翩的心思,她不得已捏造了怀春公子仰慕她的事实。正所谓为了圆一个谎言,有时候必须再多编造出十个谎言出来,此时她便是尝到了圆谎时心中的那种不安。
还有一句老话,她也是记得尤其清楚——怕什么,来什么。洛翩翩的问题就恰巧应了这一句,为了防止她再无休止的追问下去,她只得将话题扔给不在现场的怀春公子,心中虽是隐隐觉得不妥,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洛翩翩的注意力并没有过多的放在林浣身上,但有她这一句话,她便安心了许多,想来仅凭他俩人之间关系,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简直是易如反掌。这么一想,心中总算是豁然开朗起来。
“林公子,往日多有叨扰,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这一激动,便顺手一把抓起林浣的手来:“他日你和纳兰楼主若有什么隔阂也尽管找我帮忙……”
她话一出口,林浣眼中的笑意忽然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起身道:“你好生休养着,我去瞧瞧小黑子的粥熬得怎么样了。”
转过身来,脸上瞬时换了另一副神情——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在自己面前提纳兰子修?
那个人,以后怕是再无瓜葛了。
林浣心中有事,也就忽略了身旁的情形,方才走到门前伸出手去,不料有人从外“哐当”一声猛力将门撞开。
“林公子,粥熬好了……”小黑子小心留意着手里满满的一碗热粥,抬头一望,眼前哪里有林浣的身影。
“小心——”
随着洛翩翩的惊叫声看去,他这才发现身前的地上坐了一个人。
“林公子,你怎么坐在地上?”小黑子一向脑子转得不快,见此情形,紧忙腾出一只手去扶她。
“不用。”林浣怔怔的呆坐片刻,幡然醒悟道,说这话时,双眼却并不看他,径直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未及拍打便一溜烟出了门。
“林公子——”小黑子的声音随即追出门来:“——你的额角好像碰坏了!”只可惜,她却压根儿没有听见。
林浣刚踏出寨门不足百米远,便听见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嘈杂,还带着点愤愤不满的语气,想来,定是两位当家的领着众山贼返回来了。
而此时,天色并不算晚,至少天上的太阳还亮堂堂的挂在天上,没有丝毫要从西边落下来的迹象。
“林郎君,你怎么出来了?”这二当家的和小黑子不一样,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对于一些事物的改变以及礼数方面的问题自是注意一些,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主动改口了。
她这么冷不丁的一叫,自然打断了林浣原本的思绪。
对于这个新的称谓,尽管心中很是别扭,但一时之间她却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看一眼众人各异的神情,随口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二当家的看一眼身后的众山贼,压低嗓音道:“新郎君可否借一歩说话?”话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冲三当家的搭了个眼色,自顾转身离开了队伍。
林浣心中诧异,有甚么话还不能当着众人说的么?心中虽是疑虑,脚下却已随着她走向另一条略微僻静的小道。
“今日不是无功而返,而是劫来的物件有些特别,所以我才早早的让人带了回来。”眼见四下里再无旁人,二当家的沉声道,一双看起来并不十分精明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看着她。
原以为她们是因为没有劫获自己信口胡诌的贵重货物,才早早的败兴而归,眼下看来,却是林浣猜错了。
“二当家所说的特别,指的是哪方面?”
二当家的脸上,现出几分惊异的神情:“新郎君让我们设伏,竟然不知道途经的是什么货物吗?”。
她这话一出口,林浣心中也是一惊,这么说,他们却是有所收获的。一时间,她竟也不知如何说好,便只得轻轻的摇了摇头。
二当家的见了,眼中的疑虑愈发的加重了几分,思索片刻,慎重道:“今日劫获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林浣心道,还是第一次听说山贼未能打劫到钱财,将押送的人扣押入寨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绑票富贵人家的活口,再向其家中索要的钱财的事古便有之,算起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只是这两国交界的疆域,过往客商极多,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舍本逐末,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浪费时辰的事情啊!
“什么人?”尽管心中已是猜到几分,但她还是忍不住月兑口道。
“一个被捆绑着隐藏的锦缎布匹中的女人。”这一次,二当家的回答得倒是干净利落。口里说着,她还从腰际模出一件东西来。
林浣接过一看,却是一块三寸来长的木牌,那木料呈天然红褐色,质地坚韧,并不像流芳国内树林里常见的木质,整块木牌呈榆树叶状,周边的雕刻着极为精致的纹饰,中间平坦的地方刻着几个形状奇异却又十分流畅的符号,看起来倒有些像某种不被人所熟知的文字。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块西域小国的出入腰牌。”见林浣迟疑不定,二当家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