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陌自听到素云的事后便牵心挂肚,托风扬带给五郎的信也没个回音。
金乌坠,银星沉,日出月落十几更。
许多天后,节墨发生了一桩不小的大事——有人盗皇陵
这次盗皇陵的显然是江湖惯士,不知道他们使用什么手法,竟然侥幸躲开了蛇阵和毒瘴。但是他们仍然难逃一死。
一大早,他们的尸首就被发现躺在主街与皇陵的岔口台阶上,看样子,是从皇陵上逃下来的。但是没逃得过死。
这件事自然也惊动了苏陌。
“是倭人。估计是装成伙计混进来的。”宇文谨手下的一个汉子说。
生于秦地的苏陌皱了眉。她对倭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秦地在“海蛇”一统天下前,据说经常受到倭人的骚扰。倭人渡海后经常抢村抢人,他们的海贼不但杀人还烧屋烧地,唯恐落下什么好东西。强盛时还占据了秦地附近的岛屿。
二哥曾经说过,这些人的思维很奇怪,觉得自己岛上没有东西抢别人的东西就是天经地义。还觉得自己是顺应天命,几乎有点顺天教的逻辑。
但是同时二哥也说自己佩服他们,佩服什么?小苏陌不知道。或许二哥说了,但是小苏陌没有在意。
苏陌看了下这几具尸体,头发都剃成古怪的样子,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估计是因为此时仍是春寒料峭,进城时人人都带着帽子,倭人与中土人的容貌差别又不是很大,所以没人看出来。
“以后进城时,就说为了表达对皇陵的尊重,必须月兑帽。如何?”张远山对宇文谨说。宇文谨一直跟张远山性格上不太对付,张远山是好心好意出了主意不错,可是宇文谨不损损张远山就无法过日子。
“我看这个不太可靠,你看这位的头发就长得比较长,他说自己得过癞利头,也有人信。”宇文谨大叔模着下巴上的胡茬说。
“那怎么办?”张远山还真个认认真真的“不耻下问”。
“最好就是,嘿嘿,直接扒裤子”宇文谨大叔乐道。手下顿时哄然大笑。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有辱斯文,成何体统!”张远山一下就涨了脸,“我说正经的你们这些拿刀的就是不说正经事!”
宇文谨大叔翻了个小白眼,道:“谁他**不说正经事了?我也说正经的——你不知道倭国男人喜欢用绳子串块布条儿当遮羞裤吗?”。
这下张远山没词了,悻悻地走到一边去,嘴里免不了抱怨一些:“进节墨先月兑裤?遗笑天下,遗笑天下”之类的碎词。
苏陌关心的是:“若要盗墓,节墨的皇陵绝对不是首选,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难道,他们听到了什么关于皇陵的事?”
“搜尸体。”小苏陌吩咐。
张远山连忙跳了起来,道:“遵命——请娘娘回避。”然后一转身又小声加眉飞色舞地对着宇文谨大叔丢了句“那就麻烦了,搜细点,兄台对裤下之事这么有研究,那么也不要错过观赏的大好机会哟。”
说完,张远山又恢复成文质彬彬的“先生”模样,谦恭地一甩儒衫,走了
“我勒个去,这货到底是哪里跟一般书呆子不一样了?我真想不明白,怎么就有郡主看上他?这嘴,比我还臭哪”宇文谨吹胡子瞪眼。
“或许是长得帅点,举止潇洒点,骂人狠点,性格刚直点,还有,肚子里墨水多点。”旁边人说。
还没说完,说话人就被宇文谨大叔敲了一指头,“闭上你的鸟嘴——你搜”
说话人只恨自己嘴贱,于是带上一副冬天的皮手套,开始翻弄那血肉模糊的尸首。
“从他背上的伤痕来看,是为利器所伤,不对,像是利爪,或者是类似爪形的武器。”搜身者说。
小苏陌远远地听着,不说话。
“身上物品有短倭刀,干粮,水囊,绳索,钢牙爪,撬棍,司南,蜡烛,糯米,火折,福袋——一个瓷瓶。”搜身者一边搜一边汇报。
“瓷瓶?”苏陌好奇。
于是瓷瓶传了上来。
苏陌一看,心中蓦地一慌。这瓷瓶上的图案不正是她夜夜都见到的莲花吗?
这款式,莲花落下的位置,无一不与她在冥宫中偷带出来的那个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偷带出来的那个是大红色的釉色,而且银粉点莲,十分华美。而这个,显然粗糙许多。尽管如此,苏陌脑袋中仍是轰地响了一下。
血尸童子的笑脸在她脑中浮现。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节墨?倭人是要上去找什么?”隐隐地,她觉得自己似乎绕不开一张巨大的网。
“莲花。”二丫笑着说。
“看样子,是墓中之物。”一旁的族长道。
“墓……墓中之物?”小苏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还是个小孩时听祖辈们说过。说是皇帝下葬时多么壮观,咳咳,你也知道,我们那时也就爱听个故事,听来听去,也就记住了——里面的物品多以莲花为记。”族长说。
“难道不是金龙吗?”。苏陌知道皇宫之中,皇室所用,都以龙形为标记。而且本朝数土,更是推崇金龙。
族长又咳了咳,摇摇头。
“我看未必是进去了。”张远山看着瓶子说,“这个瓶子磨损严重,显然是从别处得来,经常使用。不可能是墓中封存的东西。倒是他们背上的伤十分诡异。若是动物,可要防范才好,如今春暖,以防伤人。”
此时此刻,再听到伤口,苏陌的脑中闪过利爪僵尸的模样。
难道,这皇陵与冥宫一样?都有利爪僵尸与血尸童子?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小苏陌在这和在冥宫中一样,不为毒气所害?
“这,这是?”搜身人吃惊的声音引起小苏陌的注意。
原来搜尸体已经搜到第三具,这一具似乎是个头人,他的袖子里藏着一个防水竹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副画。宇文谨大叔等人展开画,均吃了一惊——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小苏陌。
画传了过来。小苏陌也吃惊。
“这不是我吗?”。小苏陌细看这画。
“似乎是娘娘小时候。”张远山仔细对比后说。
没错,画上的人儿几乎与苏陌几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随着苏陌长大,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那奇怪的功夫,小苏陌的容貌一天比一天好。
“可是,这衣服好奇怪。而且画得好模糊。”苏陌近来也学了不少,也在水香书院的书生那看了不少好画,自然一眼能看出哪里怪异。没错,这张图的脸,画得极细,连苏陌笑意盈盈又有点懵懂的神情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是衣裳,却是有些像倭人的衣裳,加上苏陌在秦地时穿的普通人家衣裳。两者和在一块,十分怪异。
“这是我。”苏陌突然肯定道,“这里开着茶花。”苏陌一指话中小孩附近的一束点缀用的茶花。
秦地产茶,她的话没有引起人的疑虑。
幼年时的茶花,她还是记得的。
“奇怪,如果找娘娘,他们往皇陵钻个什么劲?”小虾米挠头。
“娘娘入宫前可见过什么倭人?”张远山问。
苏陌摇头。
张远山心想也是,娘娘入宫前是被严密保护起来,入宫后又在皇宫,现在恐怕才是娘娘见人最多的日子。
“这是?死婴干?”搜身者又拿出一串奇怪的东西。看样去有手有脚,活像是被风干的婴孩。
“他们不会是吃这个吧?”小虾米青着脸道,“恶……。”
众人没答话。
“这人伤口不一样。”搜身者说,“伤口里还有东西”
于是几人一真忙活,取出一个物品。
极薄,纤细如柳叶,但是从那人的伤口来看,这是淬了毒的。
“飞刀。”宇文谨说,“高手用的。”
宇文谨大叔的语调竟然有一种找到失踪恋人般的兴奋,他突然大声说:“柯城,去乱葬岗”
乱葬岗在节墨城外,就是当年埋葬顺天教人尸首的地方。后来被清理进一个大坑,上面还种了香草。
宇文谨果然是放不下三年前的事。这柳叶刀让他有了一个猜测——攻击这群倭人的人跟三年前的人是一样的。
而苏陌,看着那茶花和那莲花瓶子,默默地想了很久。
回到她的小房内,苏陌又看到了摆在地上的箜篌,此时此刻,她才再次想起到,其实自己的箜篌上也有莲花。脑中,不由回想起当年五郎的话:“这一把白玉莲花的,被大使当成玉器收藏,可我细细看了,莲花洁净细腻,品相端庄无邪,竟是前朝天竺游僧净末所制的幽泉散玉琴。欺负那大使不识货,我就都买了下来哈哈哈当时,有个大瞿越国来的小子,还跟我抢这把散玉琴呢”
这些都是巧合吗?
如果是有人布线,那这些年,苏陌岂不是就像一个蒙住了眼睛的傀儡,生活在一个大网中。如果这不是巧合,又是什么人在布局,他要干嘛?
苏陌背脊传来丝丝寒意。
想到看不见,脑中又浮现一张与世无争不落尘埃的脸。若无忌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玩棋吗?”。二丫问,又不由分说地背起苏陌走到亭中。石桌上散落着棋子。二丫其实不会玩棋,但是她乐于摆棋子。
其实,要赢一个像二丫这样乱来的对手,有时候也挺难的。
小苏陌吸了一口气,她性格也是极好的,虽说自己心中一堆理不清的事,可她还是愿意陪二丫玩耍。
正在两人摆棋时,亭前多了一个拿笤帚的老人。小苏陌见他拿着笤帚,本来不在意,以为是打扫的老翁换了人。可是她和二丫很快都注意到,老人身后跟着一条狗。
“好大的狗啊”二丫和苏陌都是惊异。苏陌到底是个孩子,免不了也双眼盯着那毛茸茸的大狗,笑嘻嘻地想去模上一模。
可是小苏陌的手一下停了,她看见那狗的脖子上坠着一块白玉莲花。
小苏陌突然意识到不对,整个节墨根本就没见过这么个老人!
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从老人身上传来。
“你是谁”苏陌警觉地问。
老人呵呵地笑着。看着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