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飞沉心于案台上的书法——宁静致远——从顾忻渊踏入书房的那一刻直到他搁下羊毫,覆上温都那里石镇纸,都不曾说一句话。
顾家第二代,只有顾云飞是顾永成和潘玉琅共同生育的孩子。
他得到的是父母毫无保留的疼爱与毫无顾忌的教育,因此良好的家世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是天然的自我。
长辈不开口,顾忻渊进门后叫声叔父,便一直站在桌案边等着。
四字大楷笔笔遒劲,腕动处似有千钧力,夹杂倾涛之势。
顾忻渊垂下眼帘,指关节揉揉眉骨茆。
顾云飞从抽屉里拿出薄薄两页纸出来,丢在桌子上,落在顾忻渊鼻尖下,
“这样的闹剧以后别再发生。”
他瞳孔紧缩,却清清楚楚地笑着,“叔父,我要结婚,怎么会是闹剧?”
“笑话!你要结婚跟家里商量过了吗?随随便便就说要结婚,你考虑过长辈、考虑过自己的身份吗?!”
老何问起他的时候,他再镇静也压不下怒意,臭小子居然要先斩后奏!
即刻派秘书去把报告取回,大可以直接压下销毁,但他就是要把这东西还到忻渊手上,要他知道他的一厢情愿不会有任何结果蚊。
“要考虑那么多的人,也不会是想娶的人,我何苦费那个脑筋。”
这是的他,与任何的顽劣子弟有何区别?
满不在乎的表情,肆意松散的身体姿态,顾云飞不知是对他要和童一顾结婚更生气,还是对他挑战自己的权威更生气。
“你为了她要与整个家庭作对吗?你就那么想娶她,让她在这个家里遭受白眼,要她人前人后遭人诟病,这就是你想给与她的?”
顾云飞的话重重砸在他的心坎上,父亲去得早,亲叔如父,到底连心,他知道如何令他畏缩。
看他眸底瞬间闪过的痛楚,顾云飞神情稍缓,软了软语气,“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能说她命不好,就不要强求了。”
“叔父,”顾忻渊无力地靠在书架上,似是在回味回忆的甜蜜,又像是在抗拒那随之而来的痛楚,“您知道得知爸爸走了,妈妈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他想说什么?那是他们全家陷入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阴霾的一段日子。
忻渊的成熟比一般男孩子早,那年他即将成年,他的表现也和成年人一样沉稳,甚至能够平静地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理解这孩子,却也觉得他的心狠了些。
原来他不仅没有表现出的有条不紊,甚至还像个普通孩子样的害怕么?
顾云飞从没有思考到这一层,望着他微微怔忪。
这是一页他们都不愿触及的过往,现在重提,又跟童一顾有何关联?
顾忻渊又想模烟,手心在裤袋上拍了拍,仍是作罢。
“妈她是想随着爸走的,却再也醒不过来。不但如此,她那么爱干净又漂亮的女子,浑身插满管子,毫无尊严地被人摆弄,我是他儿子,心理怎么能好受?
我几乎是立刻就想让他们停止抢救,这个念头冒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常人看来这是多么大逆不道。我退缩了,只是因为畏惧可能的闲言碎语。
一顾当时刚上初中,那么瘦那么小的小丫头,她扯着我的手,没有疑问也没有恐惧,她叹着气说蒋阿姨得多难受啊。
叔父,您知道我的感觉吗?就像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我不怕了,就算所有人都戳我脊梁骨,相信还有她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您不想我娶她,爷爷女乃女乃姑姑你们都不想我娶她。可以啊......”
他笑了,笑得肩膀颤个不停,笑道眼角都湿润了,“不过是把我撕成两半,让我只剩一半血肉模糊的活着。你们眼睁睁看着都不怕,我真的无所谓。”
顾云飞愕然不已,他扶着桌案,缓慢却沉重地坐进软椅。
别说他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感情,他也年轻过。
但岁月的泥沙早已掩埋青稚的珍贵,如今只剩蓦然回首时,他不经意的唏嘘。
都是不会长久的东西,迷恋的结果只是留给未来一个不痛不痒的笑话罢了。
忻渊的感情比他预想的要深,再深也是小把戏,一起长大的,多少了解一点,奇怪么?
那丫头多会看眼色,否则也不会让不缺孙女的老爷子那么喜欢,喜欢到真想要她成为唯一孙子的媳妇。
“叔父,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会同意是不是?”
顾云飞因这近乎哀决的声音胸房震颤,他扣紧膝盖,粗声厉气,“当然!”
“也好,那我月兑了军装,就要不了谁拼准了。”
“你敢!你在威胁谁?!”顾云飞狠敲桌案,沉重闷响。
“没有办法,就只能想办法。”他平静地陈述。
也许会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可他的姑娘那样好,他们早晚会接纳她。
“你——”顾云飞几户从座位上站起,但他最终按捺住,平静近于冷酷,“那丫头不是只剩一个人吧?她还有堂弟和婶子不是?想办法?呵,一个人想三个人的办法只怕会焦头烂额!”
顾忻渊绷起身体,不可置信的目光锐利地投射过去,“您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看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