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是她……”
陆幽与卫氏对望了一眼,接着卫氏便试探着问道:“先生莫不是已经与大小姐见过面了?”
姜游晃了晃脑袋:“算是,但也不能算是。早上阿幽带我去琴舍见主公的时候,大小姐就在屏后品评我的曲乐,所以我认得她的声音。不过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屏风,所以我还没有见过她的人。”
卫氏点头道:“往日里主公请来的乐师多是如此的,不过大小姐她会如此评论,我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姜先生且恕我直言,听大小姐的语气,好像她对你……”
姜游撇了撇嘴再耸耸双肩:“不用说,我知道的。其实早上大小姐说我笛艺太差的时候,我顶撞过她,问她自己有没有谱下过什么佳曲,结果把这位大小姐给顶得没了脾气。按你们之前告诉我的,大小姐的性情很傲,被我顶了这么几句,对我还会有好脸色那才是怪事。”
一句话把陆幽与卫氏给说得面面相觑,陆幽则不住的摇头道:“先生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怎么能去顶撞大小姐?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大小姐她自幼便天赋过人,更兼得主公用心教导,年方及竿时其文章琴艺便已名满京师,所以大小姐的傲也确实有着她的本钱的。主公亦时常叹息,说大小姐若是男儿身,必能承其衣钵,成为一代名士贤臣……”
姜游打了个哈哈,笑道:“可惜啊!她是个女的。”
卫氏见姜游这么不当回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先生你怎能如此呢?好歹,大小姐毕竟是主公之女,就算她是个傲慢无礼之人,先生也当看在主公的面上让她三分,更何况大小姐脾性虽傲,心性却善良仁厚,对我们也都非常的好……嗯,就算不说这些,先生你现在是寄人篱下,若是真的惹恼了大小姐,主公的面上也不好看,那先生你可能会被主公……”
卫氏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却已经是很明了的了。姜游撇着嘴,仰头望天的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他们说得对哦……老板的宝贝女儿可不是能轻易开罪的,不然饭碗就十有八九会保不住,至于什么把老板的宝贝女儿给整得七窍生烟,结果却反而喜欢上了把她给整气的人……啊呸!这种狗血桥段只有在那些言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现实生活中的出现机率无限接近于零!真论起来,女人要是那么容易就犯贱,我哪会到现在还是单身?靠了!
“这话又说回来,先前顶撞小蔡蔡虽然说有卖弄自己、自提身价的意思,可事情真过份了,小蔡蔡一句话过来我铁定得卷铺盖走人。人家是亲生父女,可我又算老几啊?嗯嗯嗯,还是得尽可能的让着小蔡蔡一点,只当是好男不和女斗不就行了?再说了,人家是名垂千古的大才女,真论年纪的话还大我一千八百多岁,命又那么苦,我让着她一点也是应该的。”
一念至此,姜油便向陆幽与卫氏狠狠的点了几下头,表示会听从他们的话。如此一来,却也让陆幽与卫氏暗暗的松了口气。但凡是人就都有惰性与私心,陆幽与卫氏暗地里已经商量过,都觉得姜游这个人好说话、好相处,而他们两个依蔡谷的吩咐,负责照顾姜游的饮食起居,明显是捡了一个很大的便宜。
远的也不说,就说这二位本来是契约已满,可以随时离府回家成亲的,实在是考虑到外面的环境不太平才不得不继续留在蔡邕的府中做事。但他们毕竟是仆役下人,而作为仆役下人,私情方面的错是不敢去犯的,不然随时随地都会被蔡谷给踢出蔡府。
这两口子明明呆在一起,平时却也只能找机会偷偷的互相在对方的身上模几下算是籍慰,但再进一步的事就不敢做了。即便是如此,这样的机会还都相当的难找,这两口子的心里会不难过那才是怪事。现在两口子按吩咐来照顾姜游,而姜游又明摆着不但不会干涉他们之间的那点事,看情况还会帮他们隐瞒着,那这两口子还有什么话说?当然是希望姜游在蔡府中混的时间越长越好。万一姜游离开了蔡府,那他们就又要被拆散掉,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的事。
且不提陆幽与卫氏在那里如何作想,姜游却抬头望着业已昏黄的天空,脑子里想了许久才向陆幽与卫氏问道:“阿幽、卫氏,你们到是说说看,我所奏曲乐中的意境是不是真的那么差?”
陆幽与卫氏对望一眼,一齐摇头。陆幽道:“先生,我们两个都是粗人,哪里能体会得到什么意境?我们只是觉得吧,先生你方才所奏的曲乐真的很好听,听得人觉得很舒服。”
姜游又仰起头想了半晌,忽然自嘲的笑道:“说得对啊!真论起来,我也就是个粗人,干嘛非要去学别人高雅之士玩什么意境?这曲乐嘛,自己听着舒服、吹得畅快也就行了。”
又摇摇头再笑了笑,姜游复又向陆幽道:“喂,阿幽啊,今天我们都早点睡,明天我们都早点起来,你带我去长安城周边随便走走如何?”
陆幽连忙点头道:“好好好。这样吧,明日辰时末、巳时初(早上九点左右),我们用过大食之后,我便带先生去城中走走,先生意下如何?”
姜游笑道:“行,这些事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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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时中(上午十点),姜游傻楞楞的坐在居舍的廊下,却并没有去长安城中走动走动以熟悉地形。这到不是因为他突然懒劲发作而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老天爷下雨了。
却见姜游傻楞楞的望着天空,心中哭笑不得的道:“老天爷你可真能和我开玩笑。我这刚想出去走走吧,你老人家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你老人家这一下雨,我呆在这里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唉,真怀念我自己的时代啊!不管你刮风还是下雨,我往我的仓库工作台上一坐,手上的活一干完,电脑里的游戏随便我怎么玩都没事,经常玩到下班了都还不愿意走;要是碰上放假,往网吧里面一坐,稀里糊涂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颓废是颓废了点,可是轻松自在啊!从来都不用为什么事担心的,那可真的叫‘少年不知愁滋味’哦!可现在呢?唉……”
似乎有科学研究证实,下雨天很容易让人变得多愁善感,原因好像是磁场变化影响到了人脑的思维电波……貌似有点扯了,不过这会儿的姜游脑子里乱乱的却是事实。
此刻的他望着天空中朦朦的雨雾,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天董卓军兵是如何屠杀与洗劫小山村,心中一阵阵的悸动过去之后,又回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具一具的把众多的尸身运去村外,然后放一把火过去,将这那些尸身烧成灰烬。姜游只是个很平凡的草根青年,并不是什么心如铁石、意志坚强的人物,一回想起那么多的尸体被自己烧成灰烬,心里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此外,姜游还回想起了他在清理小村中的尸身时,也有遇到过不少被董卓士卒凌/辱之后一刀杀死的女孩子。其中大一些的可能有三十来岁,最小的可能连十五、六岁都不到。而且无一例外的,这一类的尸身都全身赤/果……只是赤/果又能如何?姜游一回想起那些果/尸,却怎么样都无法与香艳这一类的词挂上钩。不但挂不上钩,姜游在清理尸身的时候,甚至都不愿去碰这些赤/果的尸身:
“唉……YY和YD是一回事,可现实是另一回事啊!记得以前看那些穿越架空类的小说,看着多爽啊,连带着我也没少发过穿越时空的大梦。可现在真的穿越了、真的在现实中碰上了,却突然明白这一切其实有多么的残酷。人说一将名成万骨枯,能成大事的英雄、枭雄,在其心底都有着很残忍的一面,看来这话不假……我也穿越了,但我只是埋了一些和我不相关的死人,心里都这么难受,那我能成英雄、成枭雄吗?还是算了吧,反正我是觉得这种时代根本就不适合我。像我这样的角色,还是在太平盛世里混个得过且过、安安乐乐才比较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甩了甩头再自嘲的笑了笑。略一抬眼,见陆幽与卫氏躲在他们自己的屋舍里,卫氏在对着油灯缝补着什么,而陆幽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其双臂肯定是揽在卫氏的腰上,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色色的,只不过姜游知道他们也只能这样而已,也不愿去打扰他们。
不过这么干坐着实在是无聊,姜游想了想就侧了个身,背对着了那边屋中的陆幽与卫氏,再悄悄的探手入怀,模出贴肉挂在胸前的通讯器看了看。
通讯器的电力很足,毕竟是昨天晚上才刚换的电板。至于太阳能充电器,早被姜游偷偷的放在了一个合适的角落,总之随时都能保证通讯器电力的充足,毕竟自己要回去的时候可全得靠这玩意来给出指引。不过现在并不是姜游与李老头、李雪约定好的通讯时间,姜游取出通讯器,则是因为这么坐着实在是太过无聊,所以就想听听通讯器里所储存着的音乐。
悄悄的把耳机线插入孔中……没敢两个耳朵都戴上,万一被人看见可很难解释的。至于耳机线则是暗藏在了衣袖中,汉代的衣物衣袖很宽大,藏根耳机线在里面也没谁看得出来。然后随便的抖两下大袖子,耳机的小喇叭头就抖到了右手的掌心之中,身子再稍稍一侧,斜靠在了檐柱上,右臂便的支住了脑袋,掌心的小喇叭也就顺势塞入了右耳孔中……总之现在姜游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无非就是斜依在檐廊之下,单臂支着脑袋望着天空发呆,却看不出来姜游的臂、袖、耳这里暗藏着点小小的玄机。
音乐是随机播放模式,姜游也就这么随便的听了几首“软绵绵”的曲子,不过这时随机播放的一首曲子引起了姜游的注意:“耶?这首曲子我以前好像没有听过……感觉听着很舒服啊!看看是什么曲子。”
悄悄的探手入怀再看了一下通讯器上的显示:“《仙剑奇侠传:雨》?《仙剑》系列有这首曲子吗?怎么以前我不知道?不过……听着真的很舒服。哎?正好是下雨天,再听着这首《雨》,感觉到别有一番味道嘛!”
按动了单曲回放,姜游仰头向天微合上了双眼,开始在这细雨天下细细的品味这首曲子。这首《雨》按姜游的话来说吧,也是首“软绵绵”的曲子,旋律是以清婉柔为主,但后半段却有着疾变交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正在下着绵绵细雨的天空,忽然来了一阵疾风,雨势也跟着忽然变急了一些,但在风过之后,雨又变回了初时的绵绵润物。犹其是启音时的“叮叮咚咚”,就仿佛是雨点击打在银盘之上的声音一般,清脆而悦耳。
按说姜游本来并不是很喜欢这一类“软绵绵”的纯乐,但这会儿也许是心情方面的问题,感觉听着真的非常舒服,于是就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听。而且听着听着,口鼻间也跟着哼唱了起来,至于发出的声音则是:
“嗒嗒嗒嗒……叮叮咚咚……”总之是在用嘴巴模拟原曲中的清脆琴音。
另一屋中的陆幽与卫氏见姜游如此都只是笑笑,接着在屋中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至于姜游这么哼唱出来的曲子,他们也并没有太在意。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这个小院的院墙外,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正打着把伞,在府院之中慢步浏览雨景。
当她听到姜游从院中发出来的“叮咚”声时,原本是很厌恶的皱了皱细眉并想快步离去,可是再一细听,脚步却又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等到多听了一会儿,大致的熟悉了《雨》的旋律之后,她的一只手竟然鬼使神差的虚拔了起来,心中亦呀然惊道:“听这音阶,并非笛曲,而是琴曲啊!他、他不是只会笛,不会操琴的吗?难道、难道他能虚设琴音,并谱之为曲?不然的话,此曲他为何不用竹笛吹奏出来?”
又平心静气的听了一阵,那对精巧秀丽的细眉就差不多要拧到一起去了:“岂有此理!此曲颇应此时之雨景,且曲中甚含清雅之韵,可他如此哼唱,曲中的清雅之韵全都给他毁了!即便此曲乃他自相所谱,可他也不能如此毁曲啊!”
恨恨的一跺脚,这雨中俏丽无比的身影便直往琴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