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枭 七,精明狡猾3

作者 : 十三儿

十九日,天蓝,无风,晴。这无疑是一个好天气。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令整个卿州城都沸腾起来。街道上,一家小茶馆里,两人正悠闲地饮茶。突听一阵炮竹声,惊道,“是哪家在办喜事么?”另一人道,“没听到消息呀。”

突见外面有人奔跑,起身,好奇地抓住他,问道,“小哥儿,这是去哪儿?”

那人兴匆匆道,“呀,你还不知道么,这大南街今儿开业哩。据说几十家店铺同时开业。”说着便跑了。跑哪儿去了?当然是看热闹。

茶馆里那两人也坐不住了,也跟着跑了出去。茶馆的老板也追了出去,做甚?难道也是去看热闹?非也。“两个兔崽子,还没给茶钱呢……”

远处传来仓促的声音,“明儿补上……”

大南街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不喜热闹,故并未去插一脚,而是静静地站在凤仪楼最顶上的小阁楼里观望。旁边的四儿恐怕早已按捺不住了。她还小,孩子心性较重。我淡淡道,“四儿?”

四儿回过神,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若你想去看就去罢,自己小心些。”四儿一脸雀跃,兴高采烈地跑了。我扭过头,望着她活泼的背影,暗自苦笑。

良久,我突然走到窗边,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着外面的那片喧嚣。我垂下眼睑,神色黯然,内心一阵彷徨。那个世界不属于我。我突然发觉我似乎把自己隔离起来了,只要我一闲下来,就会恐慌,莫名地掉泪。秦颂,我又想他了,想起他的一切。他的温柔,他的言语,他看我时的眼神。那种宠溺而痴狂的眷恋令我的心底一阵绞痛。

我缓缓地闭上眼,靠在窗前,只觉得天地间突然一片宁静。静得让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那种讥削的叹息。我立刻警觉起来。外面的炮竹声震耳欲聋,可为何我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声叹息?难道这屋里有人?

我不动声色地仔细搜索,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突然,我的视线突然往窗下扫去,就那么一瞬,就定格在一个白衣人的背影上。他在人群中穿梭,却并不觉得拥挤,就像如鱼得水那样,反而自在得很。我的视线紧紧地锁住那人头上的发饰。那是一根木杈,遍地都有的木杈。但凭我的直觉,刚才定然是他在叹息,可他为何要叹息?

经过联手开业的折腾,这大南街果然火了起来。我把杨姜找来,慎重吩咐道,“你叫魏老大的人把眼睛擦亮些,多长几个心眼。”

杨姜点头称是,他明白我做事谨慎,突然道,“这大南街恐怕还得请个人来监管才是。”

我淡淡道,“你可有适合的人选?”

杨姜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恐怕还得找个八面玲珑的人儿才行。”

我垂下眼睑,“再等等罢,多留意身边的能人。”待他退下后,我若有所思。据我所知,这段时日第一楼的很多老顾客都跑到凤仪楼来了。他们不着急么?又或许是在等待机会?我突然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指,嘴角缓缓地掀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我在等,等第一楼的出招。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假若第一楼是蝉,那我就是螳螂,可黄雀呢?谁是黄雀?秦祭?又或许是甯王爷?更或许,两只贪婪的大黄雀?

稍待些时日,我便开始着手食材上的事。只要一想到每进一次货就会被乔五抽三成我就心疼得很,我总不能一直任人宰割。后经打听,才知道这第一楼与乔五有些亲戚关系。如此一来,倘若第一楼要针对我,那直接在食材上做手脚,岂不容易得很?我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才行。只有自己亲自进货,才能以防万一。可要如何才能踢开乔五?

这日,我在凤仪楼的小阁楼里歇息,突听到楼下一片哄闹。我半斜着身子,懒懒道,“四儿,下面怎回事?”

四儿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两眼,一脸严肃道,“回夫人,下面有个人儿。”我白了她一眼,难道刚才的声音不是人发出来的?我慵懒地起身,缓慢地向窗台边走去。

凤仪楼的大门边,立着一个人儿。他身着雪白的衣衫,身躯修长挺拔。那一头如瀑布般闪亮的青丝在阳光下闪烁,竟显得异常妖娆。他的右手抱着一把古琴,左手握着一根木刻的拐杖。那张脸,竟令人震慑。美,美得令人心碎。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眉宇间渲染着一种与世隔离的孤独。他漠然地望着前方,不带丝毫情绪。那张姣美的容颜精致无暇,仿若陶瓷般,细腻而完美,接近朦胧地不真实。那双深幽漆黑的眸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缥缈,仿若一缕青烟般,随时都会散去。他是冷傲的,仿若天底下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众人一阵惊叹,都兴奋不已。

我细细地打量起这个人儿。他的容貌并未让我上心,但他的眸子却令我迷惑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带着莫名的孤独。仿若这尘世间就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我困惑地眯起眼,为何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为何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杨姜走到白衣人面前,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

白衣男子打断他的话,淡淡道,“凤仪楼还缺琴师么?”声音轻柔,仿若春风。

杨姜微微蹙眉,对这白衣人的傲慢颇为不满,正待他开口时,楼阁上的我突然懒懒道,“你能打动在场的所有人么?”声音细弱,却能让所有人听到。

凤仪楼里的食客早已围了出来。楼下的人们都不禁抬起头望着我,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只有那白衣男子依旧纹丝不动,既没抬头也没说话。良久,他淡淡道,“只要能打动茉老板就足矣。”

我一怔,胸口莫名一紧,平静道,“那小女子洗耳恭听。”

众人又把视线调整到白衣男子身上。只见他小心地把拐杖放到一边,轻轻地盘腿坐下。温柔地把古琴放在膝上,轻柔地调试琴音,一脸从容安定。众人不禁屏住呼吸,都瞪大眼睛。

静,连空气似乎都已停止了流动,变得异常燥热。一阵微风吹来,将白衣男子的发丝掀起。他突然笑了,仿若冰天雪地里的一抹幽莲般,缓缓地绽放,渲染着莫名勾魂的魅惑。

那一刻,世人竟迷醉了。迷醉在他畅然潇洒的笑容里,融化。他缓缓地闭上眼,修长的手指微微颤动。良久,‘铮’地一声,第一抹琴声在天地间绽放。突然间,幽雅的声音令所有人震撼。他轻声吟唱……

惜怜佳人,天下无双;叹红颜悲切,独守空明

一池幽水春散尽,但留寸心,心亦碎

此爱绝情泪,馥郁相比怜;惆怅,愁肠,两相望

身憔悴,心破碎,泪眼婆娑情难醉

消散,消散,相忘,相忘,莫舍忘

忧之、愁之、盼之、泣之、断肠之

身已憔悴心已碎

碎之、破之、不复之;情已碎,人未醉

但盼梦醒时,犹能瞧得伊人醉;只待枕边泪痕,已干,已陶醉

惆怅,愁肠,原来只是

梦一场……

他的声音哀怨而低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所有的伤心事。琴声已断,但那余音却让人久久无法平静释怀。似乎在默默地缅怀,在忧愁,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轻愁。那一声‘身已憔悴心已碎’唱得人的骨头都软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在偷偷地抹眼泪,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心也有悲伤的时候。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满面苍凉。那歌词,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撞击在我的心坎上。我的眸子里闪动着泪水和淡淡的哀伤。惆怅,愁肠,原来只是,梦一场。一切,不过只是场清梦罢了。我闭上眼,告诉自己,夏茉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可秦颂,不要让我忘记你,可好?

我睁开眼,突然对上了一双清郁的眸子。白衣男子抬起头,淡淡地望着我。他的眸子如水般透彻,仿若未曾沾染过红尘琐事。那双黑眸竟让我颤抖,莫名心酸。我望着他,你是谁?你是谁?你为何要唱这样的歌?为何要触动我的伤心事?为何你的眼底有着我看不到的熟悉?仿佛在很久时就已经认识了……

良久,白衣男子淡淡道,“茉老板可认为我有资格胜任凤仪楼的琴师么?”声音依旧淡然缥缈。

我收回思绪,平静道,“明儿你来罢。”

白衣男子突然笑了。那张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懒懒的笑意,竟似藏匿着高深莫测。他缓缓地起身,随手捡起地上的拐杖,优雅地抱着琴,转身走了。他刚走两步,我突然淡淡道,“不知公子贵姓?”

白衣男子顿住,清声道,“无倾。”说着便走了。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让出一条道儿来,刚看他拿着拐杖虽怀疑,但现在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人竟然是睁眼瞎。

我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暗自一叹,无倾呵,你虽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但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拥有过,是这样么?若不然,为何你走在人群中,背影竟是如此的孤独寂寞?我淡淡地笑了,喃喃道,“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呵。也许,是上天故意惩罚你,把你丢弃在这红尘浊世,让你饱受世俗的欺凌罢了。”一脸看透红尘的坦然恬静。

(注:此曲名《情难忘》十三儿自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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