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殃既有贼胆下连环套,定然已预先安排好了退路。他可不是傻子,岂会让秦祭和甯王爷来捉他?倘若被秦祭捉住,那他非得月兑层皮,要知道秦老爷子的手段可有趣得很。更者,他在外头闲混了如此之久,而秦府还以为他在城南寺当和尚,若被抓回去,铁定得闭门思过。那代价也惨重了些。
如今,这银川赌坊虽易主,却仍旧客满盈楼。对于好赌之人来说,只要银川赌坊还在,谁是老板都无所谓。而待这件事告一段落后,我就去了墨老鬼那里,商量无倾的体毒之事。
这墨老鬼虽看起来懒散得很,但他住的地儿却干净整齐,连我进他的院子都得用烟熏过。我不禁暗自苦笑,这比祭祀还要隆重,还得沐浴净身不成?墨老鬼半躺在椅子上,半瞌着眼,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我皱眉道,“你又没睡醒?”他懒懒地看了我一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能吃能睡是福气,这睡不醒更是福气中的福气。”
我哭笑不得,这算什么道理?突然试探道,“上次小如给你的药解开了么?”
墨老鬼皱了皱眉,“不知道。”我一脸惊疑。墨老鬼把玩着手指,突然神秘道,“不过可以试试。”
我一喜,但仍旧疑惑道,“难道那毒你也解不开?”
墨老鬼搔了搔头,唏嘘道,“不是解不开,而是没有把握。”
我微微蹙眉,不动声色道,“若失败了呢?”
墨老鬼淡淡道,“也无大碍,不过多吐几口血而已。”说得清淡描写。
我瞪着他,多吐几口血?沉声道,“总得有底线才是。”
墨老鬼又打了个哈欠,突然笑了,“你为何如此关心这毒?”一脸狡黠。
我一怔,表情有些不自在,突然嫣然道,“这人儿可是凤仪楼的摇钱树,你说我能不着急么?”
墨老鬼眯起眼细细打量我,似想找出些蛛丝马迹。良久,他叹了口气,淡淡道,“你把那人儿弄来罢,我先配药试试。”
我喜道,“那什么时候能开始。”
墨老鬼懒懒道,“就明天上午罢。”我点了点头,又准备去无倾那里。墨老鬼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无倾正在修理他的盆栽,很专注的样子。他微微皱眉,因为他发现了枝干里有一条虫子,这不,正用钳子去把它夹出来。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后,无倾垂下眼睑,突然狡黠一笑,正当我准备开口时,一条肥白的虫子正近距离地在我的面前蠕动。我瞪大眼睛,赶紧跳开了,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无倾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我恨恨地打了个寒噤,正色道,“我今天已问过墨老鬼了,他说可以试试解你的体内之毒。”
无倾皱眉道,“我没打算解。”一脸冷漠之色。
我一怔,不解道,“没打算解?”无倾懒得理我,径自走了。我赶紧跟了去,怎知他突然停住脚步,我的鼻子的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我吃痛一声,哭丧着脸,无倾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阴鸷道,“你为何要替我解毒?”
我讨好道,“你是凤仪楼的人儿,我当然得……”
无倾冷笑,不动声色地揭穿我,“想来拉拢我为己用?”
我嘿嘿干笑两声,谄媚道,“这是公平交易。”
无倾眯起眼来,突然捏住我的下巴,附到我耳边暧昧道,“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我一怔,心底一咯噔,狡猾道,“我夏茉儿岂是这种愚蠢之人?”一脸阴柔。
无倾盯着我,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思绪。那一刻,他竟有些恍惚,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好像陷得更深了。更要命的是,还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良久,他叹了口气,淡淡道,“什么时候解?”
我喜道,“明天上午。”
无倾垂下眼睑,狐疑道,“若失败了呢?”
我怔了怔,干咳两声,“墨老鬼说就吐几口血而已。”一脸心虚。
无倾皱了皱眉,“吐几口血?”他很是怀疑,若真为解这毒而毒发身亡的话,那他还不如多拖延几日,活着总比死了来得好。我安抚道,“试过总比没试好些,更何况,这墨老鬼的医术也还不错呢。”
无倾慢条斯理道,“那明天再说罢。”顿了顿又道,“这事不能让甯王府知晓。”
我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第二日清晨,无倾一脸颓败之色,因为他实在害怕。他还想活下去,还不想早死。但他又不能拒绝,因为他还抱着侥幸。若能解毒,那他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逃。不错,就是逃,躲得越远越好。
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一个大木桶。木桶下面是点点火星,墨老鬼正往木桶里洒药草,神色凝重,与他平时的散懒完全不达调儿。我与无倾走了进去,墨老鬼看了我们一眼,淡淡道,“时辰未到。”无倾苦着一张脸,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就像送人上黄泉路似的。时辰未到?若时辰到了,还回得来么?良久,我试探道,“你要怎么解毒?”
墨老鬼淡淡道,“蒸。”
我瞪大眼睛,夸张道,“就把人儿放进去蒸?”
墨老鬼眯起眼来,似乎觉得我的话非常有意思,促狭道,“你以为蒸包子馒头?”
我吞了吞口水,再看了一眼无倾。他一脸惨白,似要晕过去的样子。我怕他打退堂鼓,干笑两声,“应该不会很痛的。”
无倾盯着我,突然笑了,带着说不出的妖邪,那种怪异的暧昧。他淡淡道,“如果我死了,也得拉你来垫背。”
我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赔笑道,“没这么夸张,不是有墨老鬼么。”谁知墨老鬼正儿八经道,“我可不敢保证。”我的脸突然就变黑了,恨不得把他摔进木桶里去煮了。
良久,墨老鬼淡淡道,“茉夫人,你得出去。”我看了一眼无倾,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待我离开后,墨老鬼对无倾沉吟道,“你先在这木桶里浸药一个半时辰,待体内的毒素流散后我再施针把它逼出来。”顿了顿又道,“要全身松懈才行。”
无倾点了点头,虽有点怀疑,却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待他浸药之时,墨老鬼点了一柱香,慢条斯理道,“这药水浸入体内恐怕有点难受,你撑着点。”无倾不出声,不禁暗自苦笑,待他浸药后,墨老鬼就出来了。我急道,“那药水没有其他反应罢?”
墨老鬼盯着我,戏谑道,“你紧张他?”一脸促狭。我一怔,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就是不踏实,就怕他出事。墨老鬼悠闲道,“你放心,死不了的。”顿了顿又道,“若死了,我再还你一个。”我哭笑不得,也懒得理他,干脆就坐在椅子上傻等。墨老鬼看我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颇觉有趣,调侃道,“如果真的毒发身亡,你不会拿刀砍我罢。”
我瞪了他一眼,突然妩媚一笑,阴柔道,“不会。”
墨老鬼狐疑道,“果真?”
我媚笑道,“我只会把你阉了。”顿了顿又道,“因为你实在不像个男人,做女人岂不更划算些?”一脸邪气的歹毒。
墨老鬼瞪着我,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你……你你……”你了半天都你不出来,显然被气得不轻。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墨先生,生气伤身。”一脸戏谑。墨老鬼一脸挫败,赶紧跑了。我笑道,“墨先生,什么事这般着急?”
“喝下火茶去……”
我不禁噗哧一笑,这人儿也有趣得紧。
良久,待一柱香燃完后,墨老鬼就进里屋去看无倾的状况了。无倾的脸色甚是奇特,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渲染着别样的浅粉色,竟平添了一种妩媚的诱惑。仿若在一片雪莲中惊艳地绽放出一抹别有风情的红莲来,显得异常魅惑人心,甚似勾人心魄。墨老鬼呆了呆,竟似痴了。好半会儿才叹道,“我算是见过什么叫做美人了。”
无倾半瞌着眼,哭笑不得,虚弱道,“这药……难受……”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那种无助反而令他增添了几许妖媚之色,带着淡淡的蛊惑。墨老鬼赶紧去点另一柱香,暗自一叹,心道,何谓红颜祸水?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如此绝代佳人儿,以前怎没听闻过?好半会儿,无倾苦闷道,“这药……痒……我浑身都痒。”
墨老鬼正色道,“这是好兆头,当药物浸入体内时就会与毒素混为一起,再逐渐把毒素分散到每个穴位上,若我施针,就会把它们都逼出来。”无倾无奈地闭上眼,喉结微微嚅动。这滋味实在不大好受。若说痛他还能忍忍,但这痒……何谓心痒难耐?待墨老鬼出来后,我追问道,“现在怎样了?”
墨老鬼淡淡道,“还好。”
我松了口气,转瞬又有些厌恶起自己了,不禁暗问,夏茉儿,你为何如此紧张?就算无倾死了又关你什么事?我不禁有些烦躁,很是郁闷,暗自掐了一把手臂,镇定,镇定。墨老鬼突然笑了,笑眯了眼。他突然调侃道,“茉夫人,要不要来杯下火茶?”
我一怔,烦躁道,“去去去。”一脸不耐之色。墨老鬼嫣然一笑,眼神闪烁,已看出我的内心挣扎了。
良久,待第二柱香燃完一半后,墨老鬼就去准备银针之类的工具了。我盯着那些长短不一,大大小小的银针,狐疑道,“全都要弄到身上去?”一脸惶恐。墨老鬼看了我一眼,懒懒道,“你担心作甚?又不是扎你。”我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就不出声了。待他拿着那些东西走进去后,我站在门口张望。
木桶里的水雾缭缭绕绕,无倾一脸晕红。他的发丝脆弱地环绕在颈项上,眉头微微纠结,仿若是纠结在心底的纤纤心结,舍不得打开。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唏嘘道,“他的脸色怎……怎变成了这样?”
墨老鬼淡淡道,“药理反应。”
我又道,“他怎么不动了?会不会痛晕了?”
墨老鬼瞪了我一眼,“你很啰嗦。”
我赶紧乖乖闭嘴,大气不敢出,要知道施针之人在施针时是不能有干扰的。我就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长短不一的银针扎入了无倾的身体,每扎一根我的心口就剧烈地收缩。我咬了咬唇,捏紧拳头,手心已一片潮湿。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紧张他的,倘若他出事,我定会难过。
良久,无倾突然有了反应,一口鲜血喷出,殷红。对于这毒物之理我也知晓些,一般解毒后吐出的血都是黑血才对,可他为何……
墨老鬼皱了皱眉,赶紧停止施针,若再继续下去,无倾定然必死无疑。这墨老鬼的神情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惊惶道,“怎么会这样?”墨老鬼并没打算理我,当他把那些银针退出时,更多的鲜血从无倾口中喷出。那些绚烂的殷红令我一阵颤栗,慌乱,是的,我乱了,心乱了。我突然就冲了过去……
墨老鬼喝斥道,“站住。”我赶紧停住脚步,一脸激动凌乱之色。墨老鬼盯着我,突然笑了,他懒懒道,“他都没穿衣服,你过来……适合么?”一脸促狭。我一怔,一个大红脸儿,很不自在地搔了搔头,一脸尴尬之色,赶紧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待我退出去后,墨老鬼神色凝重地把了把无倾的脉,喃喃道,“看来这毒不能解。”
此时,我正在喝茶,降火的。我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暗自咒骂一句,混蛋,你紧张作甚?一想到刚才我就窘迫得很,实在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直到许久之时,我才平静了下来,可我的脑子却一团糟。现在我只想出去整理整理思绪。对,就是整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