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馨这才如梦方醒,急忙抬起头来,当看清面前这张容颜是自己一直很疼爱的唐玉儿时,嘴唇蠕动了半天,一只手迟疑地模在了她的脸上,未语泪已先纵横了一脸。
“玉儿!”
话音刚落,竟禁不住“呜呜”低声啜泣了起来。
站在门口放哨的顾敬亭,见状,突然把头伸了进来,手拢在嘴唇上,刻意压低声音道。
“你们先拣主要的快说,时间紧迫!”
这个时候,他带唐玉儿进来,很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但愿一切只是他多虑了。
唐玉抬手轻拍着梅馨的腰背,吸了吸鼻子,轻声道。
“馨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馨突然失控地摇了摇头,挂着泪意的脸上,甚至含着一抹伤心至极的绝望。
“我不知道,玉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玉儿微蹙着眉头:“馨姨,你不告诉我,这要我怎么救你出来?”
梅馨紧闭着双眼,绝望地摇着头,泪水从她眼角恣意地纵横而下。
“没用的,玉儿,人证物证确凿,我这次,在劫难逃!”
唐玉儿用力晃动着她的胳膊。
“馨姨,不会的,我相信您是清白的,是被人陷害的。求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想方设法也一定要救你出来。”
听她这么说,梅馨脸上的泪,像雨泼般更加汹涌而下。
“没用的,玉儿,我死不足惜!只求慕白能够好好活着,便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唐玉儿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疑惑更浓。
“馨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梅馨头摇得竟像拨浪鼓般不停,带着红血丝的眼里,竟然对她带着浓浓的恳求。
“求你了,玉儿,你就不要再问了!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说完,她突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手把趴在脸上的凌乱发丝,分开塞至耳后,脸上竟然带着一抹坚守的决绝。
“玉儿,馨姨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说着话,她竟然双腿往前屈,似要给她跪下来。
唐玉儿见状,急忙拉住她的双手。
“馨姨,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便是,只要我唐玉儿能做到的,纵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梅馨伸出双手紧抓着唐玉儿的一只手,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玉儿,你答应我,等你慕白哥哥一放出去,你便要带着他,走得远远的,离上海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唐玉儿脸上突然浮出一抹惊喜:“馨姨,你是说,慕白哥哥会很快放出来,对吗?”
“玉儿,你一定要答应我,你慕白哥哥一出来,你们两个便要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上海滩!”
唐玉儿看着她一脸焦虑急切的模样,抿了抿唇角,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馨姨,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行!”
梅馨脸上有一种似卸了万千重担的疲惫,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玉儿,什么事情?”
唐玉儿脸上浮出一抹带着无限期许的笑容。
“等你出来,我们一起走!”
格馨似是听了什么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般,竟然仰脸笑得前俯后抑起来,身子更是夸张地大幅度晃动着。
唐玉儿担心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模去她的额头上。
“馨姨,您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梅馨,像是突然得了失民疯一般,她真担心会不会昨天晚上的事情,太刺激她了,以至于让她有些精神错乱起来。
梅馨还是夸张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快要留下来,头往后一仰,躲过了她伸去她额头上的手,却仍是继续笑着,却让人只感觉她的笑声里满满的全是浓烈至极点的悲伤。
或许是笑累了,也或许是怕唐玉儿太过担心,她突然间停止了笑声,抬起脸,很严肃地看着唐玉儿。
“玉儿,这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进来了,便是再也不可能会出去了!”
“为什么?”唐玉儿疑惑地看着她,看她脸上这般决绝的表情,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梅馨张了张嘴,遂又合上了,然后咬了咬牙,睁大眼睛看着唐玉儿。
“记住,玉儿,你慕白哥哥一从这里出去,你便要带他一起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她在心里默默又加了一句:不要再管她,她死不足惜,能够换得慕白好好活着,已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说完,不等唐玉儿反应,她便推着她朝门口走去。
“你快走吧,我累了!”
唐玉儿被动地被她用力推着朝门口走去,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时耳畔已响起顾敬亭急切的声音。
“快走,查房的狱卒马上要过来了!”
他说完,急忙伸手拿过唐玉儿手中的帽子,替她戴上,伸手锁上牢门,便拉着她快速往外
面走去。
走没几步,他突然顿下脚步,把唐玉儿的帽沿往下拉了拉,伸手把她露在帽沿下面的头发,又朝里塞了塞,然后朝她附耳道。
“碰到查房的人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有我来!”
说话间,不远处已经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似是朝他们这里过来,由远而近。
唐玉儿点了点头,头往下低垂着,两只手有点紧张地紧攥着,有点僵硬地垂在身体的两侧,脸上带着一抹慌乱。
顾敬亭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大踏步朝外面走去,唐玉儿急忙紧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
下一刻,他有些微微的诧异。
朝他们迎面而来的是狱卒不错,但却是走在最后面。
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林胜天,和这座监狱的监狱长,而且还有一个让他想像不到的人。
花月容!
白色狐裘下,是一身景泰蓝的明艳旗袍,精致的景泰蓝绅包轻挽在她的一只臂膀上,她的一只手挽在林胜天的膀臂上,扭摆着腰肢,款款而来。
顾敬亭微怔了一下,花月容这个时候来,怎么会给他一种想要示威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及至跟前,朝林胜天和监狱长,低垂着脑袋,靠边站着,为他们让道。
唐玉儿感觉心跳得似擂鼓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来。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甚至手心里已经密密沁出了一抹湿意。
林胜天一行已经走了过去,就在唐玉儿想要松一口气时,他突然站住了,转过身来,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先过来一下!”
唐玉儿脸上突然变得刷白刷白地,心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顾敬亭伸手偷偷握了一下她紧攥在一起的一只手,很快松开,朝林胜天面前走近了一步,低垂着头哈着腰道。
“长官,有什么事,您请吩咐?”
“你叫什么?你是这个监狱的狱卒吗,之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要知道,自他把梅馨母子关押在这里以后,他已经私下吩咐监狱长,其他生人切勿再靠近她的牢房,包括给她送饭,也多是监狱长亲自代劳。
“长官,我是提篮桥监狱的,叫李四,今天负责押送一个犯人过来这里。”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唐玉儿:“他叫张三,是和我一起负责这次押送任务的。”
“哦,这样啊!你们可以走了!”说着,林胜天朝他们摆了摆手,转身朝里面监室走去。
直到他们转了个弯,唐玉儿才轻吁了一口气出来,把刚捏在掌心的飞刀收了起来,抬手轻拍了下到现在还“怦怦”直跳个不停的胸口,。
顾敬亭见状,轻笑了下,伸手拉过她的一只手,快步离开了这里。
林慕白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唐玉儿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他出狱几天后的事情了。
原本顾敬亭安排了人手在西郊监狱外面等他,打算一接到他,便送他去火车站。
然后安排他马上离开上海,去往广州。
只是,车在经过一处密林时,林慕白借口小便,趁司机不注意,抬拳打昏了他。
自己一个人驾车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
今天凌晨,有人发现那辆黑色道奇,有停在百乐门舞厅后面的一条僻静巷子里,而他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