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倾心……乖女儿……”赏金银围在小女儿身边打转,可那小女儿自昨天踏春回来就一直一个人发呆,该不会是掉进湖里淹坏了脑子?赏金银突然嚎了出来,还抹了几滴老泪,“哎呀倾心啊,爹的金疙瘩,你可不能傻了啊,你傻了,爹的下半辈子可就没指望了啊……”
赏倾心翻个白眼捂住耳朵,沉声道:“生锈的铁喇叭,吵死了!”
赏金银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倾心,我的金疙瘩,你没事啊……”
不远处的金银草包笑哈哈地说道:“爹,妹妹没傻,她只是被人把魂儿给勾去了!”
“只是?魂儿都给勾去了还只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说着,赏金银抄起石头向金草包砸去。读看看在树上坐着的金草包直直栽了下去。
“爹!我可是你亲儿子,嫡嫡亲的亲儿子,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金草包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吼道。
凌空飞来一只鞋帮子,金草包慌忙逃走,身后有人骂道:“看老子不打烂你个乌鸦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银草包见大哥溜得比兔子还急,窃喜:幸亏我没坐在树上,人的脑袋瓜子聪明真是挡也挡不住啊!顺便,他坐在秋千上悠然自得地摇了两摇了。
赏金银问道:“老二,你妹妹到底怎么了?”
银草包笑说:“爹,妹妹那是在学猫发春呢!哈哈……”笑声戛然而止,赏倾心愣愣地看着被自己丢出去的鞋帮子,不偏不倚塞进了银草包嘴里。
赏倾心一副无辜的样子,闪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赏金银走到银草包跟前,手上一使力,秋千“咣当”一声,银草包随之滚落。
赏金银骂道:“叫你乱说话!”赏金银走出几步又回头问道:“你说你妹妹发春是什么意思?”
银草包把嘴里的鞋甩出老远,不满道:“妹妹想嫁人了!”说完气哼哼地离开。
赏金银一个人发愣,“想嫁人了?才十四就想嫁人了?算好事还是坏事?”
午后,赏金银闲闲地在街上晃悠,顺便去自家的玉器首饰铺看看。只是心里总装着个疙瘩,他自言自语:“想嫁了?该不该给她找户人家?怎么说也得许个富贵人家!我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怎么说,我们家倾心也算长得周正,又那么聪明……”
身边阵阵香风袭过,赏金银打了个喷嚏。只见一群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朝一个方向而去。赏金银纳闷,向个路人问道:“这群姑娘家家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都到大街上晃悠?难不成她们也学猫了?”
那路人答道:“嗨,风侯府的侯爷给儿子选妾,哪家小姐能错过?就是在如玉公子身边做个奴婢她们也得乐翻了!”
“风侯府……啥?风侯府?你说风侯府的小侯爷选妾?”赏金银叫了出来。
那路人被他吓了一跳,傻傻地点头。赏金银脸上马上开了朵老菊花,乐颠乐颠地向着风侯府的方向奔去。
路人嗔道:“神经病,人家如玉公子娶老婆,又不是娶老爹,你乐得个什么劲儿?”
南华城风侯府门外排了一行长队,彩裙之间,一角青灰长袍极为怪诞,前前后后的女子看着那个须发花白、东张西望的老头,都掩嘴咯咯地笑着。
赏金银探头,双眼金光闪闪:风侯府,风侯府,有钱有势的风侯府!倾心要是嫁进去,我的下辈子可就有靠了!倾心啊,我的金疙瘩,爹给你找个财貌双全的好女婿,你可得争口气啊!
“下一个!”
赏金银颠颠上前,那风侯府的家丁一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老头,你有病啊?你来凑个什么劲儿?”
赏金银忙道:“小哥,你误会了,我是替我小女儿来的,我想问问这是怎么个选法?”
那家丁会意,就说嘛,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小侯爷纳妾关他个糟老头什么事儿?
“哦,你啊,把你女儿的手工成品交给我们,侯爷会亲自挑选,过关了,说不定有点机会!”
“就这么简单?”
“恩!”
赏金银一刻不停留,“马不停蹄”往家赶。
话说赏倾心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咬着果子出神,门“咣”的一声被人踹开。
“倾心啊倾心,快快快,把你绣的花花鸟鸟给爹拿来。”
赏倾心懒懒道:“没有!”
赏金银急道:“怎么会没有呢?”
赏倾心翻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见我玩过那些东西?”起码我来之后没有,至于我来之前那位,就算绣了你也不知道!
赏金银一溜烟跑了,跑到老婆那里抢了各色丝线、绸缎。读看看
赏倾心的房门又开了,她无奈:“爹你还真是精力旺盛得很,女儿我佩服佩服!”
“倾心啊,下来下来,没有没关系,咱们现绣啊!”
赏倾心向桌上瞟了一眼,懒懒地起身,伏到桌边。她挑出几缕丝线看了看:“我说爹,你想干什么啊?该不会是想要拿我的绣品出去卖?别指望了!”
赏金银满脸堆笑,“爹怎么舍得卖呢?爹就是想见识见识我的女儿有什么本事!”
赏倾心仰头想了想,“呃……针线活,我一窍不通,编写简单的小玩意儿嘛……”
“编?好好好,你现在就给我编。”
“我说爹,你赶着去投胎啊!”说着,她挑了几根红丝线拧成一缕缠在指上穿行。编好后,她递给赏金银:“喏,好了!”
赏金银瞅了半天问道:“倾心啊,这是什么东西,好看倒是好看,可惜手工差了点,七抽八扯的。”
赏倾心不满道:“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我可是花了好久才学会的。”
赏金银一咬牙,差就差点,总比没有强。他拿着东西又要往外奔,突然回头问道:“倾心啊,这个到底叫什么?”
“同心结。”
赏金银眼前一亮,嘴一咧,胡子一飞,“同心结?好,好啊,好名字,好兆头!乖女儿,爹的下半辈子就靠你这个同心结了。倾心啊……”
赏倾心呆呆地看着老爹一副英勇赴死,呸,不吉利!反正就是那副模样,她不由得心一软,应了声:“啊?”
“爹走了!”
“哦……哎……爹……你……走好!”
赏金银点点头,飞奔而去。
赏倾心愣了愣,怎么感觉好象怪怪的?这死老头又搞什么鬼?
(风侯府)
“侯爷,这是今天送来的,请侯爷过目。”
“恩,放下!”
风侯,帝洲风、叶、景、端四侯之首,端坐在侯府大厅,一袭墨青色的锦袍更显其内敛沉稳之性,少了几分朝中重臣应有的霸气,多了几分隐者之风。
他看了眼心无旁物品着茶的独子,说道:“如玉,多少也看一眼,别让为父白忙活一场。”
风如玉抬眸,浅笑:“父亲大人说过,不会逼我。”
风墨研别开头,不敢看儿子那双看似温和平静却暗含凛冽之气的眼睛,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也该体谅为父,与我同朝为官者,哪个不是儿孙绕膝?如玉,你已经十八了,可我们风侯府还是人丁单薄。眼见朝中暗潮汹涌,爹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爹不想哪一天猝然长逝,却还要带着这点牵绊。”
风如玉闭眼,父亲总喜欢用这些话语来激他,可是用的次数多了只会让他觉得厌恶旧像父亲用性命威胁他一样。
他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无言,转身欲离开。宽大飘逸的袖摆拂过桌面,扫落了红漆盘,各式手工制品落了一地。
风墨研皱眉,拍案,“如玉,你太过分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风如玉完全不理会盛怒的父亲,任何事他都可以依从他的安排,惟独此事,谁都无法强迫他!只是刚欲举步离开时,一抹红色映入眼帘,他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离开。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撩起珍珠白色的袍摆,俯身将那红色的编织品拾入手中。他伫立良久,问道:“这个……”
下人忙答:“这是首饰铺赏家之女赏倾心做的。”
风如玉将那红色的东西攥在手中,顾自离开。
满园桃花尽开放,将雅致的院落染成一片粉红,清风吹过,便有无尽花瓣随之飞舞,遮断了天幕。
风如玉倚在桃树之下,发间,白色的丝袍间,还有那古琴上已落满了一片片粉色。那人,像风神,惹得万千落红痴心相伴,像桃花仙,淡雅间添着一股魅人人的风韵,一缕惹人的忧郁。
他痴痴地看着手中那件小东西,那一抹红在他白润如玉的指间格外刺眼,令他不禁微眯了眼。他轻声喃道:“同心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他不记得在哪见过,也不记得这句话是谁告诉他的,只是,这个小东西连同那句话深深地刻在他心底,心中,好痛好痛……静如秋水的眼睛中,漾起层层涟漪,一滴滚烫的泪珠打在同心结上,溅落掌心,灼痛人心。
他心中一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几天,似乎总有什么在暗暗牵动他的心?似乎,他的宁静被彻底搅乱了。不过只是一个编织品,而且看上去还很别扭,可似乎就是因为它的不完美,才让他的心里时喜时悲。
他静默良久,轻语:“难道那个人出现了吗?”那个他一直想要等待的人,那个可以与他共度一生的人,那个可以让他舍命的人。
他将那同心结收入怀中,抬眸,嘴角微扬,却隐约间比以前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一抹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意。
他轻唤:“小玄,小玄。”
“哎!”小玄从房中蹦出,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小玄,你去前厅告诉父亲,就说,与赏府的亲事……我应了,不过,我只娶妻,不纳妾!”
“啊?”小玄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风如玉浅笑,“傻瓜,公子娶妻不好吗?”
“啊?公子?公子真的要娶少夫人了吗?好哦,我这就去告诉侯爷,我就去!”
看着小玄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风如玉的笑意更浓了。他将琴放在膝间,轻轻挑动,琴声中流淌出的,是那满心的甜蜜与对幸福的希冀。
自昨天把那同心结送到风侯府,赏金银一夜没合眼,这天,他忐忑难安地在厅中踱来踱去。
赏倾心在自己的小院里指使着金银草包栽那棵刨回来的桃树,不忘问道:“爹今天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来晃悠了?”
金草包说:“爹能忙什么?还不是瞎晃悠!”
银草包接道:“不过今天是一个人在前厅晃悠,晃得人眼晕!”
赏倾心突然训道:“小心点,笨蛋!那羊粪得铺均匀!”
金草包拿着他家老爹最宝贝的象牙筷子,把奉妹妹之命找来的羊粪蛋子一颗一颗夹进土里,银草包拿着一把小铲一边铲土,一边把金草包夹进来的羊粪蛋子铺匀,搅在土里。
突然,小铲一挥,灰尘四起,赏倾心慌忙放开手中的桃树闪到一边。银草包拿着铲子愣愣地盯着金草包。
“大……大哥,我,我不是故意……”
金草包抬头,表情僵硬,灰头土脸,脸上满是黄褐色的东西,鼻孔被两颗圆圆的东西给塞住了,头顶上,几颗羊粪顺着脸,在他眼前滚落。他大吐一口唾沫,那唾沫里还有没有融化的某颗东西。他闷声怒吼:“他娘的,老二,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也让你尝尝这羊粪蛋子的滋味儿!”
金银草包在院中打作一团,赏倾心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笑作一团。
“少爷,小姐,不好了,老爷的嘴巴歪了!”
赏倾心止住笑,纳闷道:“歪了?撞歪了?找大夫去啊!”
小丫鬟说道:“小姐,老爷,老爷的嘴是笑歪的!”
“啊?”赏倾心张大了嘴,这家都出的些什么货色,怎么尽出洋相?哪有人把嘴笑歪的?她朝两个草包吼道:“你们两个别闹了,老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老爹的嘴歪了!”
金银草包张大嘴,“啊?嘴歪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丫鬟来报:“不好了,老爷晕过去了!”
赏倾心纳闷:“搞什么东西,人老了就不要整天瞎晃悠,这下好了?走,去看看!”
路上,赏倾心从丫鬟那里大致了解到,今天府上来了个客人,不知道跟老爹说了些什么,老爹先是一咧嘴,笑得合都合不上,结果,那客人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老爹眼珠子一翻就过去了,那客人吓得当即拔腿就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跟钱有关。
赏倾心一进门,二妞乖乖让路,大娘和亲娘趴在床上“嚎丧”,赏倾心吼道:“别嚎了,还没咽气呢!”两人立刻噤声。
赏倾心问道:“请大夫了吗?”
大娘答道:“已经派人去了!”
赏倾心上前瞅了瞅活宝老爹,那嘴还真歪了,乱七八糟的胡子估计是笑的时候吃进嘴里的。她撸起袖子,让别人闪到一旁,冲着老爹的脸“啪啪”两个嘴巴子扇了上去。
大娘惊叫:“你……”
金银草包大叫:“爹的嘴好了!”
“啊哦……”床上一声申吟,赏金银睁开迷离的眼睛,在看到小女儿那张脸时瞬间透亮,“噌”的坐起来把她箍进怀里,在床上也不安生,上上下下地跳着,嘴咧得跟鞋帮子似的,笑得像个疯子。
“倾心啊,我的金疙瘩,你真是太给爹争气了,爹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啊!我的金疙瘩,金疙瘩……”
赏倾心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双在他背上,“疯子,放开我,放开我!快去叫大夫,老爹疯了!”
金银草包忙上前,可老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掰都掰不下来。
一个家丁跑来说道:“老爷夫人,风……风侯府来人了!”
赏金银一抬头,一拍手,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向外奔去。
大娘一掩面,嚎了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老爷真的疯了!老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金银草包看向赏倾心,呆呆地说道:“妹妹,爹……不会是真的疯了?!”
赏倾心看着老爹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向外奔去的身影,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范进!
“你刚才说谁来了?”失望行倾心突然问。
刚才进来报信的家丁愣在那里看着他们家老爷,这才讷讷地说道:“是风侯府的大管家。”
“风侯府?风侯府怎么和我们家扯上关系了?老爹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一大家子人追着赏金银赶到前厅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家门口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就不是多大的院子里堆满了礼品,各色绫罗锦缎,数不尽的金银首饰,而且那抬礼品的队伍直伸到了大门外。
那个衣着上乘的大户管家正愣愣地看着他面前的赏金银,披头散发,满面春guang,还有,一双光着的脚丫子。
侯府大管家问:“请问府上谁是当家?”
赏金银叫道:“我就是,我就是!”
金银草包说道:“爹,你早就不是了,现在妹妹当家!”
赏金银眼一亮,忙把自己的小女儿拽到前方,“大管家,这就是小人的小女倾心。”
大管家把赏倾心打量了一番,恭恭敬敬地行礼,“小人是风侯府的管家风冲,奉侯爷之命前来下聘,这是聘礼的礼单,我家小侯爷为赏小姐定制了天衣无缝庄的嫁衣,由夜凰公子和多情公子亲自缝制,不日便将送至贵府。吉日定在下月初三,到时,侯府会派人来迎赏三小姐过门。我们小侯爷吩咐,小姐需要什么,侯府都会尽力满足。”
赏倾心愣了愣,“等等等等,我没有听明白,风管家今天来是……下聘?”
风冲回道:“正是。”
“你们风侯府要迎娶的是赏家的哪个女儿?你确定你们没有走错门?”
“府上三小姐,赏倾心,不过过了下月初三,小姐便是风侯府的少夫人了。”
金银草包上前,“妹妹,风如玉要娶你啊!”
“妹妹,老爹什么时候把你给卖了?”
赏倾心压住满腔怒火,对风冲说:“劳烦风管家把聘礼抬回去,赏家不嫁女儿,如果风侯府非要娶,那时就娶我两个姐姐!”
二妞齐声道:“好啊,我们愿意!”
门外一大帮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
赏金银忙说:“倾心啊,你不是想嫁人吗?我是你爹,风侯府,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赏倾心不满道:“那是你儿子想嫁,我又没说!”
银草包睁着盈盈泪眼委屈道:“妹妹,我不嫁!”
赏倾心白他一眼。
风冲正色道:“小姐这样说,想是一时间不敢相信,我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总之,风侯府说一不二,送出去的礼绝不收回。况且风侯说了,小侯爷好不容易答应了一门亲事,不管小姐同意与否,下月初三,风侯府都会派人来迎娶小姐,告辞!”
“你们……”赏倾心看着趴在礼盒上的老爹,模着锦缎首饰的两个娘,两个妞,两个草包哥哥,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