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兰玲,“今天先丽是怎么跟你说来着?”
“先丽只是叫我过来喝茶,我就打电话给你啦。”
“哦,那我猜想今天先丽说要过来喝茶,可能就是要在朋友们面前表示她和阿威和好了呗。”我肯定地对兰玲说。“在我看来,先丽和阿威正好是一对,不是吗?先丽的外貌与形体长得就象春苗大姐似的。劳动妇女嘛,身体健壮性情爽朗。”
“春苗大姐,什么时候你又冒出来一个春苗大姐哟。”
“不要误会嘛。”我说,“就是电影‘春苗’里的那个女主角春苗呀。叫她大姐是对她的尊称嘛。”
“那么,他们会不会返贫呢——贫贱夫妻百事哀哟!”兰玲禁不住有些担扰悲叹起来。
“情况不会那么糟糕罢。即便是那样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的苦日子里去。诗人嘛,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准备。阿威曾经拍打着胸膛这样朗诵过:啊,来吧!让世上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胸中。”
“他和你平时关系好不好呢?”
“他把我当作他的同事朋友,面子上总能过得去。不过我到是从内心里佩服他的。他的精力十分充沛,似乎总也用不完似的,就象安泰,疲倦了往大地母亲身上一靠,便恢复了力量。还有,他那种对海明威的推崇精神,也使我十分感动。他不是那种从相貌上就能看出内在气质的人,却是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敢于在厂里第一个穿大裤脚的喇叭裤,这不,改革开放后又是厂里辞职第一人。”
“你们原先那帮写诗画画著文章的朋友现在都下海了吗?”
“我想,可能都差不多了吧,没仔细统计过。”
“他们都是怎样想的呢——为了钱?”
“据我所知,有的并不为了钱。”
“不为钱为的什么呢?”
“写作罢。没有新鲜的生活,哪有写作呢。有时候,凭空想象脑汁搅尽也写不出一篇生动有趣的好文章来。有一位文友说,按系统论说来,还是多读、多写、多生活——缺一不可。也有朋友预估说,90年代可能再也写不出来了,留待21世纪初再写罢。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文贵创新,创新是文学的第一道坎,文学永远都是喜新厌旧的。总之,得有新鲜的生活才行。我们必须重新学习生活。”我正而八经地补充说,“赚了钱,静下心来写作。写新鲜的生活。”
“什么叫新鲜的生活?”兰玲问。
“按你的说法,也就是创意一点的意思嘛。”我说。
“他那方面行吗?”兰玲问。
“谁?”我问。
“阿威呀。”
“哪方面?”
“你懂我的意思。”兰玲略作衿持样。
“哦,他可是一个见女人都会红脸的人哟!”我醒悟过来说。
“嗨!你说笑了吧,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兰玲叫了起来,“你也会创意了么?玩创意可是我的专利喔!”
“知道是你的专利。创意是一种融会贯通,是知识之上的知识,行了吧!”我话锋一转说,“说起阿威,我也觉得奇怪来着。”
“对于他来说可能还有一场需要他吃螃蟹的过程罢。”兰玲说这话时很象一个哲人似的。但我唯愿兰玲这话说不准,因为,阿威与先丽不是好好的一对么。
“迟到了迟到了。”说起曹操,曹操到了。
从茶园到了味园餐厅尚未落座,阿威就高声武气地嚷了起来。同来餐厅的还有都县曲酒二厂的孙厂长及其随行人员。看见孙厂长跟随着先丽与阿威出现在餐厅门口,我便反映过来这是先丽与阿威要给我介绍业务了。站在餐厅里,阿威一连声地说道:“迟到了迟到了,对不起三个字就不说了,今天中午这顿饭谁也别和我争埋单了。”
对阿威的这一承诺我当即表示附和,等他俩等得这么惨,都快下午1点了才赶过来,这是其一。其二嘛,出去这么久也不打声招呼,回来后也不打个照面,像话吗?该遭罚酒的行为呀!其三吗?大半年都没吃他一顿了,倒还是他的情人伙起兰玲去餐馆偷偷吃我的支票呢。于是乎,点菜时我鼓动兰玲别心软,多点菜,指着价高的菜点。自然,我不会忘记点我的那一份“熘鸡丝”。
点菜时,我问先丽爱不爱吃熘鸡丝,先丽说爱怎么会不爱呢。其实,我心里也明白着呢,这是先丽在向着我。自然,先丽亦张罗着让孙厂长点菜。阿威嘻哈笑着说:“你要点个姑娘也行。”我和先丽阿威的习惯都是让每一个人按自己的口味点一份菜。
每一次阿威邀我去味园餐厅进餐,我都能体会到他的那份怀旧之情。餐厅的前身是南川市的公共大食堂。大食堂在58年刮gongchan风时曾经闻名遐尔,昔日几千人共同就餐的辉煌显然亦成为昨日黄花。随着年代的兴替,公共食堂的招牌更换为餐厅了,并为市里的饮食业培训了不少的厨师人才。餐厅看上去并不十分抢眼,几十年一贯制也未曾重新得以装饰,继续维持着原有的素朴面貌。
阿威的老爸就在大食堂工作过,阿威才得以顺利长大成人。还记得有那么一阵,阿威私下里说他心里紧张得很,总是不能摆月兑饥饿的感觉,就象得了饥饿恐惧症似的。他真想向厂里打请调报告转到餐厅去工作,哪怕是去当伙头军。阿威的这一意向让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为了能吃饱肚皮就放弃自己所喜爱的工作么?这可是我想不出来的事。可后来一想,人真要感觉饥肠辘辘的进候,这不就是人的本能反映么。后来,我在厂部听说他真的写过这样一份请调报告呢。至于下文么,在那种年月,这样的事一般不会有什么下文的。
记得第一次与阿威在培训餐厅吃酒就吃醉了,醉中的阿威总是说:
“醉!?醉了好,醉能醉出感情来。”
此时,菜上来了。
我和阿威、孙厂长们喝白酒,先丽与兰玲喝饮料。
望着阿威雪白的衬衣,我问了他弟弟的近况。我说德武最近怎麽样了,阿威回答说还那样。阿威的衣着特点是,白衬衣总是雪白的耀眼,袖线分明,衣领直立。而且熨得十分平整妥贴,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阿威说话不多,身体壮实得象条牛却配着一副温和的眼神,望着大家笑眯眯的。即便有时心情烦燥的时候,也是先丽说什么是什么。
“阿威,这段时间有什么新作没有?”我说。
“新作倒没有。现在手里在改原来那篇叙事诗。”阿威说。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篇写一个老华侨回国后,发现自己下榻的宾馆,原来就是自已来之前梦见过的那宾馆的那篇,是吧?——够幽默的哦!”
“对头。”
“改得顺利吗?”
“就是不太顺。忙于事务,手都有点生了。”阿威骂道,“这狗日的日常事务。”
席上,孙厂长正在发表言辞慷慨的致辞:
“诸位,今天中午在此就算是借花献佛准备告辞了。我们厂虽然是一个小厂,但亦肩负着振兴鄙县经济的大任。所以,本厂在南川市的销售就拜托在座的各位了。现在各位都忙,抽不出时间随我一起到我厂考察,在今年全国春交会上时,我再来恭候大家光临。到时候我来车把大家都接进厂里去,今天在座的都去,我就不一一邀请了。特别说明,去我那里,有家属的可以带家属,没家属可带的可以带情人。”
孙厂长的这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不就是销酒嘛,搞这么花里胡哨干什么。孙厂长这人,个子不高,典型的“川耗子”,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3号人儿。此人皮肤黝黑,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眼睛眯缝细小但说话大气,显然是见过世面的那种农村人。听先丽说过此人在河北当过武警,会武功,一条三节鞭舞起来虎虎生风,3、5个人奈何不得他的。
直到后来,当孙厂长匆匆离去之后,听先丽说起才上任的孙厂长这次来南川市推销酒,可是一斤都没有卖出去的窘境时,我才深切了解到孙厂长一番慷慨呈辞的苦衷。他们厂的情况是:如再销不出酒就要“唱国歌”了,库存严重积压导致严重亏损,厂里已经3个月发不出工资,情形是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其实,我想说的话,我们南川有些酒类企业,无论国营,集体,私营个体,又何尝不是如此濒临卖不出酒的境地呢?你孙厂长冒然来南川这个产酒大市推销散装曲酒,本来就是病急乱投医,走错了地方嘛,不能说没有班门弄斧之嫌,其尴尬之情,正如同去重庆摩托车王国推销摩托车一样嘛!——但是,可以上全国会呀!
“刚才提到卖不卖得出酒,”阿威作点评说,“我认为,现在企业疲软的根本原因,是普遍患了极其严重的精神萎靡症,致使企业完全失去了创造性的活力;从公司高层精英到普通职工群众,具有进取性、建设性、创意性的建议、构想几趋于无,整个企业的机制以及发展政策,似乎都不是在积级打造,而是竭力打压甚至屏蔽职工头脑中冒出的新思维、新想法、新观念。总之一句话,一点儿创意也没有,怎么不唱国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