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夏娟和我一起去世辉处。
“我就不去了吧。”夏娟指指她的眼晴,“还红着呢,真难看,丑死了,怎么见人呢,在你朋友面前且不有碍观瞻、大煞风景?”
“我这人你都见了嘛?”
“你嘛,和他人不同呀。不和你说了。”夏娟挥挥手说,“有些事情,随时间的过去自会明朗的。”
“你这话说得象哲学。”我追问着,“怎么不同呢?”
“我也不知道。”夏娟说,“再问我不高兴了!”
“好,我不再问了,行了吧?”
“你不会嫌我罢?”
“看你说哪去了,怎么会呢。又不是永远都是红眼睛来着。说不定,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不红了呢。”
“这可是你说的呀,明天早上还是红的就找你算帐哦。”
“嘿嘿!”我无辜似的笑而未答。
“其实,我有时候就喜欢你问来着,”夏娟复又笑着说。
“为什么呢?”
“好让你猜迷呀。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猜不中,”我说。
“猜不中我就不说了。”夏娟脸上洋溢着亢奋的神采,复又说,“不是有一首歌词说,‘我是一个姑娘怎好对他讲’?”
夏娟见我依然愣怔着,便说,“你依然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们走吧。你这是去朝天门,还是送我回家?”
“怎么着也得先送你回家罢。出来这么久,家里人担心了吧?”
“也没有。不会的,刚才我不是打了电话回家吗?”
夏娟边说边站起来,我也随同起身来,同她说着话,向较场口走去。
“我打个的送你吧。”
“不用,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了。再说啦,吃得这么饱,也想散散步嘛。”
夜间的较场口转盘十分闹热,有许多的穿着时髦的挤眉弄眼搽脂抹粉的女人,推着婴儿车的妇女,还有坐着轮椅的老人。花园里,有人站着做摔手操,有人坐在低矮的花台上纳凉,并向着行人打望。纳凉的人干脆坐在地上铺席上。转盘的小花园里简直人满为患。
9路公共汽车鸣着强势的高音喇叭开过来了,却载着少量几个乘客开过去。
夏娟领着我款款走到了月亮台巷口。
“就送我到这里,你回吧,我从这里下去一会儿便到家了。”
“你一个人走行吗?”望着昏黄灯光的巷口,我不无但心地说。
“行,月亮台下去就是我家了。我经常一个人走这条路,没事的,你就别送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哟。”夏娟挥挥手,刚要走,又停住了说,“想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谢谢你的晚餐。拜拜。”夏娟忘不了礼貌似的挥挥手,蹦跳着,从巷口下去了。
待夏娟走没了影儿,我掉转头沿着来路往回走。路经小花园处,纳凉的闲散人等越聚越多。其时,纪念碑上的时钟敲10点了,我揣摩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亦再次真切地感觉到我的确身处重庆了。我举起头来,仰望着夜空的漫天星辰,感慨着经营生涯的光阴如梭与浮生如梦,和不登高便到不了纪念碑的所谓重庆性格。
第二天早晨,我遵循无利不起早的原则起得迟。简单地洗漱后,拿上包,下得楼来,去八一路好吃街小摊上吃不早不午的餐点。
餐后,我按照世辉电话里描述的路线,从八一路一路过去。我是走着去的,顺便逛逛新华路个体市场,不着边际地游骋思绪。
新华路小百货服装市场看上去的确有些萧疏,经营规模略逊于省城个体户一条街。我寻思着这与经营户向朝天门市场分流有关。当然,这是在改革背景下实施的必要的市场分化,与所谓东南亚金融危机无关。我边走边观察,进而想入非非地探究这分化的可能结果。欣然间脑子一动,我联想起人的分化来:我是从一个职工经过分化而进入市场搞经营的;而世辉则跟我相反,即将从经营者行列分化出来而去当漂泊者。而兰玲呢,经由“留职停薪”尔后又重返工作单位。而夏娟呢,还是一个未知数。我感慨地想:世间万物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处在分化与流动之中啊,正如同这新华路中段这几年又冒出个毛线市场来。
从毛线市场一路溜达着过去,我顺便去了大什字粮油购销公司营业部。我向负责我们那片的片区经理人预定了一批酒厂生产用曲药,并告诉他有便车时给我送到南川我的公司。然后,我经过打铜街径直往朝天门市场走去。
11点钟时的朝天门市场也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凭直觉我往右拐进一条巷子,在巷子另一头,我找到了贸易中心大楼。待走近时我看清了这是一幢已经开始营业的8层楼。上了几级台阶,站在楼前的平台往里看,世辉正蹬在大厅里一个摊位旁的旧木箱上,左手捏着半只面包,右手比划着,正向工人解说着什么。世辉身边站着一个穿劳动布工作服的年青人,身边有两个小工在安装着一副卷帘门。看得出来,工程的情形,是给仓房改建成的一个个摊档安装卷帘门。我借机观察了一下,摊档与摊档的隔断用的材料是进口层板,质量蛮不错的。已经装好的卷帘门质量也不错,我看了看产品商标:淅江“启宏”门业公司制造——这大慨就是世辉电话之中所说的已经到手的摊档加宽改装卷帘门工程了——这是应摊主的要求加高加宽摊位,并改装卷帘门的。有的摊主还要求做匾额写字号。我知道,这些都是世辉的强项,拿手好戏,没问题的。
世辉见我走进了大厅,便举手向我打招呼:
“喂,朝这边走,你终于来了嗦——你这个人,像个小脚女人似的千呼万唤始出来哟。”
“嗯,昨晚上不是也邀请你上来共进晚餐么?”我小心绕过两个摊档走近世辉说。
“那么晚了,不是告诉你我吃过了吗?其实昨晚你来电话时,我刚从温泉回来呢。”
我认真地注视着世辉,观察着他,直到看出他不是真的在抱怨而只是开玩笑而已。
“不错嘛,都开工了。”我说。
世辉没接我的话头,盯着我的脸问:
“昨夜荤睡么,这么大天了才姗姗来迟?”
“猜错了——一个人素睡的。”我解释说,“我一路走来的,顺便看看市场。”
“怎么这么可怜?”世辉说。我知道世辉这是在说素睡的事儿。
“可不可怜不都是一直靠你老兄点评么,”我说。
“嗨嗨。”世辉怪笑了起来,“不瞒你说,老兄我也闹笑话呢。昨天上午,我感觉天太闷热,就自己给自己放假,去了温泉渡假村游泳。看着同车去的女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色又鲜又女敕,我心里想啊:人说重庆出美女,看来此话不虚嘛,满车的美女都红头花色的,气色好得很嘛。可是,没过多久,我的这一美好印象却被现实残酷地破坏掉了。”
世辉拿腔拿调说了一半之后,突然不说了。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想看看我的反映。
“说呀,你说呀,怎么不说了?”我催促着他,就象听一段说书似的。
“嗨,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世辉顿了顿说,“当我从游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爬上池边歇息时,突然发现,女人们的脸色怎么变得难看了,我还以为是我哪点没对而得罪了她们呢?后来,我仔细一想,可把自己笑岔了气,原来,美女们都是化妆的呀!这不,水一洗,不就现原形了么。化妆品创造的神话嘛。”
“呀,这就是你的可怜了,怎么我遇见的重庆女郎都是美女呢?化了妆的是美女,素面朝天的也是美女——素美女。”
世辉见我如此说,便收起笑容不吱声了。
“你是不是在重庆找女人受挫了?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呀,口音也要改一改,入乡随俗嘛。”
“得得得,”世辉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小子进步真不小喔,教训起老哥我来了。我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看走眼了嘛。不过,如果来上一个美女泡温泉,内中必出创意呢!”
世辉又笑笑说:“言归正传,你来了就好,我把工地上的事务都交给你来打理。我们之间的协议就不必签了,你看着办,怎么都行。”
世辉叫来小郭介绍给我,就是刚才站在世辉身旁的那个年青人,世辉请的施工员。世辉介绍说,小郭才26岁,大学本科毕业,不要国家分配,出来自主创业的,至于具体怎么干,是加盟是聘请,由我决定。世辉向他介绍我说,这位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华老板,以后工程部经营上的事,都向他请示汇报。你怎样和我合作的,便怎样和他合作。我希望你对他象对我一样。
“有问题吗?”世辉问小郭。
“没有。”小郭笑了笑,接着转向我说,“欢迎你来,接受你的领导。”
我亦向他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