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静静的听皇帝说完,然后道,“听你说了这么多,哀家对那任洛岩的观感也确实好了很多,不过,她却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万劫不复的错误,你说她爱上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皇位,可她又想过没有?你生来就是为成为一个英明君主而存在的!先皇以这个目标培养你,姐姐是,哀家也是,你不愿意辜负她对你的爱,那我们……那我们也算什么?”
皇帝想要辩驳却又无力辩驳,只能怔怔的看着辛苦养育他成人的母后在他面前失态落泪。
雪山悬崖边上。
“不知梅妃娘娘还记不记得本王,当年,你我可有过一面之缘。”赵毓看着低头弹琴,面颊残存着泪水的绝子,心中叹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美上了数分。
任洛岩咬着下唇,他们不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她后来去安阳府,亲眼见过他不知几次,只不过,她不知道她是那时候的那个可怜寡妇罢了。
“本王的来意,相信梅妃娘娘也心中有数了吧?”桃花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精光,“当今圣上,生而为皇,皇兄现在肯为了你歇下脚步,是因为你对他很特别,不过这种特别能存在多久呢?往后,会不会成为怨侣也不可知,”赵毓在任洛岩不远处撩袍坐了下来,“更别说皇兄自幼就被先皇培养成一代明君,”见任洛岩彷佛失了魂一样的低垂着头,赵毓又道,“梅妃娘娘觉得当今圣上不做皇上,能做什么?为官?还是从商?你觉得那可能吗?”
任洛岩浑身发冷。
“当今圣上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却因为你的关系,大盛江山不稳,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莫非你真要看着这大好的人间因你而生灵涂炭,苦不堪言?”赵毓步步紧逼,“当百姓们知道了真相,定然会将梅妃娘娘的祖宗十八代都翻查出来日日辱骂,将你也钉在耻辱柱上,而陛下,本王英明睿智的皇兄也会因为你被人骂做是昏君而贻臭万年!”
任洛岩摇摇欲坠。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皇兄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自幼就在众人之上,三岁他就被先皇抱进了金銮殿听政,九岁登基为皇,十三岁大婚亲政,梅妃娘娘认为,他在放下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对你产生怨怼,会不会——迁怒于你们往后的孩子?”
留靖王的话彷佛是预言,预言着一个可怕的未来。任洛岩紧紧抱住怀中的古琴,就如同抱住一块浮木。
“百善孝为先,当今太后含辛茹苦将皇上抚养成人,登基为皇,这是何等的不易,可如今,皇兄却为了你而抛下,不知梅妃娘娘作何感想,还有本王那皇后嫂子十一岁就嫁给了皇上,更是诞下嫡子这么多年,这次皇兄抛下皇位离开后宫佳丽三千人,哪个不是才貌双全,皇上却为你一人而抛下后宫,梅妃娘娘又作何感想?更别提本王的那些侄儿侄女,稚子何辜,他们用欠了梅妃娘娘多少?还是说梅妃娘娘真的是没心没肺,一意孤行?”
任洛岩声音嘶哑泣不成声,“够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梅妃娘娘……”赵毓有些迟疑,他是不是逼迫的太紧了,可一想到那烽烟渐起的边关,留靖王就狠下了心。
“王爷不要再逼迫妾身了,您只需告
诉妾身您要妾身怎么做吧?”她喃喃低语,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带着无尽的苦痛,虽然早就知道这感情是偷来的,可心里未尝不曾抱过侥幸……
赵毓这时候看着任洛岩的眼神才多了一丝温和,“本王不需要梅妃娘娘做什么,”他对任洛岩躬身行礼,“只望您能为这万万子民苍生着想,以着万里江山为念!”
任洛岩慢慢点头,她惨然笑道,“王爷放心,洛岩……自当尽力而为。”
“如此,本王就不打扰姑娘弹琴了。”赵毓叹息一声,“本王告辞!”他转身离去。
“……皇上……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低低拨弄着琴弦,她边弹边哭,“与其让您往后恨我,甚至迁怒于我们的孩子……那我……”她轻轻捂上小月复,泪雨婆娑,“那我宁愿放您离去。”一丝咸腥从口中缓缓溢出,她微微垂眸,“爹爹,娘亲,女儿断不会让您们再因为女儿蒙羞……绝对不会。”
那天夜里,皇帝没有上山,而山下的行辕里却是灯火辉煌了一夜,原来皇太后最后为了阻止皇帝,居然用那把蟠龙匕割伤了自己的喉咙,尽管创口不大,却依然吓得皇帝妥协了,他深爱着他的颜儿,那毋庸置疑,可爱情并不是全部,他有他的责任,他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弃他的母后,他的子民于不顾!更何况,在昨夜众多文臣武将居然亲临谒沐府,祈请陛下还朝,这也让无数人看到了皇帝在百官心中的分量,更别说那源源不断往这边来请愿的各府百姓。
大势所趋,皇帝,别无选择。
第三日,皇帝趁着太后熟睡的当口赶回了雪山上。
任洛岩面带笑容的迎接了他。
皇帝神色为难,欲言又止,任洛岩轻笑着将他搂着他的胳膊进了房,轻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月复上,“皇上,回宫吧,”她低垂着头,脸上却带着笑意,“您曾经说过要给珏儿最好的,最后……却没有实现,而今……”她在皇帝已经有所预感的眼神中轻然道,“这个,您也应该一视同仁吧。”
“颜儿你?!”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任洛岩。
任洛岩缓缓点头,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怀中,“是啊,皇上又要做父皇了呢。”
感受到肩胛处的濡湿,皇帝低声道,“颜儿,朕……”
“皇上,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您能有这心,颜儿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轻轻摇头,忍住胸口的锥心刺痛低喃道,“您愿意为了颜儿连皇位都不要了,颜儿又怎么能不感佩莫名……”朕……这个代表着无上尊严的自称在她唇里缭绕,果然吗,他怎么也无法摆月兑了那身为帝王的本能,这几个月来,他虽然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可那有时候的恍惚和寥落,她又怎么会没看在眼里,微微抿唇,她仰起头,看着他,“夫君,也让颜儿为您妥协一次可好?”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将任洛岩抱入了怀中。
任洛岩嘴角弯起一抹凄然的弧度,重新将脸深深的埋入,她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