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江湖传 第四卷 财宝 第八回 布衣红颜慕自由

作者 : 姗星

唐朝中期,尤其唐德宗时期,各地藩镇时有叛乱,西京长安就成为更多人躲避战场之地。穆冰霜她们一行进入京城,看到的除了车水马龙,人如潮涌,家家客栈住满,连找一处暂住地都极难。令穆冰霜奇怪的是:郭东陵师兄弟俩并没有要找客栈住下的意思,反而一路往南。

百花谷如桃花源,重重迷阵将它与外界隔离,穆冰霜两年多未行走江湖,也极少过问江湖中事,而今看到百姓流离失所,为逃难四处奔波,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郭东陵看着街上的行人,面露异色,似有心事。

“还是巴蜀好呀!”“真希望可以早点回去。”梁诚道。

“嗯,巴蜀的确是个好地方——我也好喜欢!”云裳仿佛看到了童年的的乐园——芙蓉小筑。可惜却被一把大火给灭了,还有那些曾经陪她玩耍的芙蓉使女也都失去了踪迹。

芙蓉小筑的毁灭一直是穆冰霜心中的耻辱与隐痛,此刻忆起了些许片断,一个遥远的记忆顷刻间变得清晰,仿佛是刚刚发生过的事儿。

“道长,南城有我们的住所,一会儿便到了。请与我们一道走!”郭东陵道。

穆冰霜有点不解:“一道走?”看着郭东陵:一开始便说好了,一道走的,现在又重复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京城这么多人,找一家客栈暂住,看样子不行。我们蜀山派有位好友在朝廷任职,前些天已将别院借与我们,姑娘若不嫌弃,就请去暂住些日子吧。”郭东陵道。

“师父——”云裳唤道,生怕师父不应承。

穆冰霜道:“叨扰了!”

“请——”郭东陵走在前面,几人到了南城,进入一条僻静的巷子,来到一处挂着“白宅”匾额之地。举起手拍门,不一时便有位家仆模样的人打开大门,笑道:“郭将军回来了!”

“郭将军?”穆冰霜望着郭东陵。

梁诚笑道:“忘了告诉你,我二师兄是当朝郭阁老的堂孙。”

云裳好奇,“郭阁老是谁?”

当朝之中能得此荣称的唯有郭子仪老将军。

云裳望着匾额,“白宅?”

步入庭院,院中景物略显萧条,树木、花草长势不佳,整个庭院透出几分霉味,看来这所庭院已经好久没有居住了。

有两个男子正在用扫帚整理蜘蛛网,见到郭东陵,齐声唤道:“二师兄——”

郭东陵道:“笑尘师叔在么?”

“今儿一早师叔就去定北将军府了!”其中一人道。

“定北将军回来了?”郭东陵有点吃惊,自安史乱后,大唐政局不稳,定北将军居然从北方回来了?朝中不该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二师弟——”一个妇人抱着个婴孩,唤了一声:“你过来一下——”

郭东陵走近妇人,笑着逗了一下婴孩。孩子有点怕生,有点不高兴,露出欲哭的神情,妇人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后,小声安慰着,转而对郭东陵说了几句。

距离较远,穆冰霜听不见他们二人的谈话内容,但看样子定是说什么大事,因为郭东陵的神情甚是严肃紧张。

郭东陵回头看了一眼穆冰霜,对妇人说着什么。

穆冰霜却将庭院中所有的景物一一看了个遍,这么大的宅院,一看便是大户人家,但从院中景物可以看到主人往昔的风光与今日的中落。

郭东陵走近穆冰霜,道:“穆姑娘,我有要事在身,需要出门一趟。我已经给师嫂说过了,她会派人好好照顾你们的……”

穆冰霜又听到别人唤她姑娘,脸上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妇人抱着婴孩已经走近,“百花谷穆姑娘,久闻其名,欢迎——欢迎!”

云裳刹时对妇人怀中的婴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伸手逗着婴孩:“好可爱的小孩——”“咕——”“努——”拌着鬼脸。孩子爱孩子,婴孩立即张大嘴,咯咯笑起来。

“一路奔波,你们一定很累了!”“我带你们去厢房歇息!”妇人道。

梁诚奔了过来,手里捏着馒头,“大师嫂,厨房怎么除了馒头还是馒头,就没别的么?”

妇人看了一眼梁诚:“为了救师父,带来的银子早已经花完了。有得吃就不错了,就这些日子的开销还是靠定北将军府接济呢?”“别不知足了!”

穆冰霜闻到此处,长舒一口气,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不欠蜀山派的情,今听到妇人这般说,忙忙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你们着实不容易,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先拿着用吧!”

妇人看了一眼银票:好家伙,一张便是一千纹银,百花谷的富足早有所耳闻,看来一点不虚。一脸苦笑,推托道:“来者是客,怎么好意思收下你的银两呢?”

“夫人就别客气了,让大伙平安度日才是重要的,你就收下吧。”

“这不行——不行!”

“贵派梁诚梁少侠有恩于我徒儿,这点银两就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穆冰霜继续道。

“大师嫂,你就收下吧!”梁诚咬了一大口馒头。

妇人尴尬的笑笑,接过银票。婴孩伸出胖胖的小手欲抓,被妇人止住,快速地揣入怀中。

穆冰霜想笑:明明很需要,可偏要装出几分推托样。为什么人竟是这般的虚伪?

梁诚将穆冰霜师徒二人带入厢房。

穆冰霜略感困乏,盘坐床上,闭目养息。

云裳跟着梁诚出去玩了。

刚出门,便见有个华衣少年,约莫与云裳一般大小,后面跟着两名家仆打扮的人。

华衣少年道:“母亲让我带来的,希望这些糕点、食物你们能够喜欢!”

妇人笑道:“亏得将军夫人还时常记挂着我们,若不是在京城认得你们,这日子还真不知道如何过呢?”

华衣少年看到云裳已是满脸喜色,冲她笑笑。

说来也怪,云裳竟莫名地对那华衣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也回以笑容。

“表嫂,她是谁?“华衣少年问。

妇人看往云裳,“一个江湖朋友的徒儿,她们顺道来京城玩几天。”言毕,冲云裳招手。

云裳快奔几步,“大师嫂——”

妇人道:“小姑娘,你什么名字?”

“我叫云裳!”云裳揖手笑道。

华衣少年应道:“希明!”“你的名字很好听!”

华衣少年赞赏着。转而竟意外的打量着云裳:“你的面容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云裳依旧是笑,“怎会呢?我可是第一次来京城呢?”

“看你们两个小孩,真是奇怪了,你们两人长得还真有些相似……”妇人笑道。

云裳与华衣少年相互凝望。

梁诚道:“看什么呀,这就叫缘份,你们的确长得有几分相似,这也没什么啦。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着实太多。”

两个孩子相顾而笑,笑得很开心,笑的时候依旧打量着对方。怪不得觉得面熟呢?云裳这才注意到这男孩的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叫云裳?姓什么?”华衣少年问。

云裳的脸色很难看,想到母亲说过的父亲,不想跟那人姓蓝,可是又不能告诉别人,她没有姓。

“怎么了?”

“我姓云!”云裳说。

“噢——”华衣少年拉过云裳的手,“想出去玩吗?”

云裳点头。

“管家,你告诉我娘,中午我不回去了——”拉着云裳的手快速地奔出大门。

两人走在大街上,华衣少年开始跟云裳介绍京城所有好玩的地方。

云裳时不是地点头称是。“京城就是不一样,连这里的人都很多,一点都不像我们百花谷。”

“百花谷?”“你的家吗?”希明问。

云裳道:“是呀!”“那里很美,四季都有花开,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快乐!”

希明的神情中露出几分羡慕,“那不是比皇宫更好玩?”

“皇宫我又没去过,不知道!”

“你想去皇宫玩吗?”

不待云裳回应,希明道:“我这就带你去!”

两个孩子穿过繁闹的街市,直至走到高高的围墙前。希明如变戏法般掏出一块金牌,不待云裳看清楚,希明拉着她的手进入高墙之内。

高墙内,把卫森严,十步一岗,二十步六名士兵巡逻。

云裳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手心发汗,也不敢说话。卫兵们似乎对希明很熟,看着他走过跟前。

“玄武门——”云裳大惊,口里轻轻地念叨着,三个金色大字刚劲有力。“我们——进宫了?”

希明笑着点头,“我有个好友他就住在宫里,我经常找他玩!”

&nbs

p;“你的朋友住在宫里?”云裳甚是惊讶,张大嘴半天也合不拢,“你不会也是住在宫里的吧?”

希明摇头,“我那位朋友身体欠佳,按理是要到外地去的,可是当今圣上不放心,便一直留在宫里。”希明说的是当今圣上的长子李诵——宣城郡王。上苍对每个人似乎都是公平的,给了李诵享之不尽的父母关爱,却未能给他一个健康的体魄,时不时生病,在希明的的记忆里这位王爷,从来就没有几天断过药的。

紫宸门。

希明爬上长长的阶梯,过了一片花园,进入另一道院墙。

院中,一位少年正半躺在长椅上,时时发出咳嗽声。

“殿下——”希明唤了一声。

少年缓缓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希明,目光落在云裳身上。

“殿下,我来看你了。”“这位是我新近认识的朋友——云裳!”希明道。

少年捧住胸口,“你有好些天没来了吧,等我好些了,你陪我到宫外走走!”

一阵优美的弦律响起,传来一个女阅耳、甜美的声音。

坐在星月下,静谈风云变,多少聚散事,化作云烟梦,我心苦挣扎,任岁月流逝,时光变幻,你是我永远不变的牵挂。刀光剑影皆恩仇,我心依旧,苦期盼,刀剑相随永相依,不分别,再从头,醉剪西窗影,细叙相逢情。从今后,刀剑相随闯天涯,抛却仇恨任逍遥!”

云裳似懂非懂,这是她听过的曲子中最美的一道。

“这是……”希明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宣城郡王轻拍着胸口,压抑自己的咳疾,轻轻地道:“听说前两日王承升将军的妹妹王珠小姐,被我父皇、母后接到宫里来了……”

希明听说过王珠小姐的事儿,都说她不但人美,才华更是一绝,尤其擅长音律、舞蹈,一直深得圣上倾心。不知何故,王珠小组的琴音、声音中却有股莫名的忧伤。

“听她的曲子,半点不像千金小姐,倒更似江湖中人。”云裳情不自禁,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来——雪莹。模糊的记忆中,似乎雪莹小姐便唱过同样的曲子。片刻心里又想: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吧。

宣城郡王李诵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很辛苦,与其说是笑,不如是痛苦的表情。“这王珠小姐着实有些与众不同,没进宫两天,便天天吵着要出宫回家。”

“她不喜欢宫里?”希明有些不解。

“我生在皇家,必须呆在宫中已是不由自己。人家不过是宫外来的人,为什么一定得喜欢皇宫?”宣城郡王李诵反问。

云裳有点纳闷,宫里多好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可以被无数的宫女、太监拥着、敬着、侍候着,看看来往穿梭似的宫人——多威风,为什么不喜欢宫里?

宣城郡王李诵正正身子,欲坐起身,希明走近扶住他,轻声道:“殿下,你还是躺着吧!”

李诵摇头:“都躺几天了。”

云裳对那位王珠小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走近希明,低声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吗?”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圣上喜欢的女人,如果回去了,还可以跟伙伴炫耀一下见过宫里的美人娘娘。

李诵欲止,可是云裳来不及等希明回话,已经寻着乐声快速地奔去。

李诵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有着一身好武艺。

希明扶着李诵,两人便往后花园走去。李诵身子不好,走上一段路,便要歇上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赶路。

琴音是从花园里的亭子传来的,一个少女端坐亭坐,身旁并无他人。云裳悄悄地坐假山后探出小脑袋:哇,那真是一个绝代美女。瓜子脸白皙如雪,柳叶眉隐着丝丝忧伤,亮丽的大眼睛饱含娇媚,樱桃小嘴楚楚诱,鼻子挺直秀美,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天生丽质,如风荷净植,动静有姿。虽同是女子,可是云裳禁不住低声道:“真没想到,这女子竟生得如此漂亮可人!不知道,如果这女子与雪莹站在一块儿,到底谁更美些。”

“谁?”女子止住琴音,没有起身,也未找寻。

云裳忙忙缩回脑袋,见四周并无他人。

女子又问了一声:“谁?”

云裳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缓缓地走近王珠。

“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王珠问。

“我叫云裳,不是这宫里的人!”“今日与一个朋友进宫来玩!”云裳小心地应道。

“宫外来的?”王珠的眼睛一亮,顿时又黯淡下去,“你真幸福,不用如我这般身不由己……”

云裳见这女子满脸愁容,似乎看到了以往的雪莹,轻轻道:“你怎么和雪莹小姐一样?她也不喜欢宫里。”

王珠听到雪莹的名字,一脸惊喜,“你认识雪莹?”

云裳缓缓点头,“是,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她贵为公主,可是她也不喜欢皇宫,更向往自由的江湖生活。”

“雪莹公主最是了解我的,只可惜天妒红颜,竟让她……”王珠没有说下去,泪珠竟轻轻地滑落下来:“她最是喜爱自由的人,倘若没有了自由,就像鸟儿失去天空,鱼儿失去大海……死了倒也干净!”“真没想到,只与她匆匆一面,她便离开了……唉……”

“大姐姐,你也不要难过了!”“也往好处想想!”云裳见王珠伤心,一时没了主意,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王珠一脸苦笑,“我实在找不出这皇宫的好处?”“皇宫在庸人眼里,是个金窝;在风雅人眼里,却是个金子打就的婬窝。一个好好的女孩儿,一入了宫廷,便把廉耻也丢了。大家装妖献媚,哄着这臭皇帝欢喜;有不得皇帝临幸的,便怨天尤人。做嫔妃的,除每日打扮着听候皇帝玩弄以外,便是行动一步,笑谈一句,也不得自由自在的,好似终日关锁在牢狱中的犯人一般。”“这样的皇宫哪里有什么好处?”

云裳听不懂王珠的话,但可以看出,她是绝不喜欢皇宫的。抬头望着四周金碧辉煌的房屋,又看着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岔开话题道:“刚才你弹唱的那首曲子很好听!”“雪莹小姐在世时,也常这样弹唱,我最是喜欢,可惜我没来得及向她学习琴艺。”

“刚才那首曲子正是雪莹公主教我的!”王珠道,“我一直向往着过她那种江湖生活,可惜今生是无望了。”看了一眼云裳,“既然你也喜欢,得空的时候,你便进宫来,我教你就是。”

云裳摇摇头,“皇宫虽然好玩,却不能久呆。”“今次,我瞒着师父跑出来的,如果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多生气。”

云裳见王珠谈吐不俗,去掉了几分江湖气,也说起文雅话。待她说完,心里暗觉好笑。

两人谈得正高兴,突然有人大声唤了声:“皇上驾到!”

王珠一时慌乱,道:“你快躲起来!”

“我……”不待云裳说话,王珠继续道:“倘若被他知道,我很喜欢你,岂不误了你!快躲起来吧,别说话!”自进宫来,李适对王珠恩宠有加,一得空便陪在其身边,时不时赏赐珠宝服饰,可是这些王珠并不喜欢,若被他知道,王珠现在喜欢云裳,他一时兴起下个圣旨,让云裳相伴于她,岂不是误了云裳一生。自己已经够不幸了,为什么还要拖个云裳来过这笼中鸟般的日子。

云裳躲入汉白玉石桌内,不一时便看到一双明黄色的大脚,轻轻地撩开桌绸布。

“奴婢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珠半跪身子,依旧满脸愁容。

圣上伸手俗扶王珠,王珠连连后退。“奴婢进宫已经有些日子了,甚是挂念家中父母。陛下,不知道奴婢何时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皇上不知道这是王珠多少次提起此事,不过短短的几日,可是她天天如此问。她就那么讨厌宫廷生活么?昭惠皇后对她关爱倍加,自己尤将她视为宝贝般疼爱。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珠儿,你才进宫几日,不要着急……等忙过这两日,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皇上李适所说的交待,就是名份。

王珠不喜欢皇宫,对皇上的交待也不感兴趣。“皇上,奴婢乃布衣女子生在市井,不懂得宫中礼节,如今来到宫中,天天如芒刺在背,生怕出现什么失礼的地方会累及家人。望圣上先放小女子还家,与母亲学习宫中礼节。过上一年半载,对宫中礼节也略知一些,再进宫侍奉圣上也不迟……”

皇上哪里肯,面前如天仙般美丽月兑俗的女子,面带忧郁是他从未遇到过的。皇宫之中,佳丽三千,有多少女子争着、抢着向他显媚示娇,唯独这位王珠却是左推右托,就是不肯与皇上亲近。直引得李适的心里发痒,走近王珠,轻轻地握住她的纤手,满眼深情:“珠儿——”

王珠只望皇上可以答应她的请求,继续道:“皇上——请赐奴婢还家吧!”

李适道:“珠儿,你怎的就不明白朕的一片真心!”“还说这般话!”

身旁的公公道:“王小姐,圣上对你可谓痴心一片,就不要再为难圣上了!”

“皇上,请成全奴婢吧?”王珠依旧请求。

李适看了一眼,正欲发作,但见王珠娇滴滴忧中带柔,不忍责怪,唯长长地叹了一声:“回宫!”

“皇上——”

李适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道:“你好好想想吧!”甩手而去。

云裳躲在桌下,大气不敢出一气,待脚步声远去,这才从桌下探出脑袋:王珠满脸泪痕,手握丝绢无语痛哭。

“王姐姐!”云裳爬出桌下,走近王珠,疼惜地道:“别伤心了,你不就是要回家么?他怎么就不同意?”

王珠用丝绢拭去泪痕,“你还小,自是不懂的。”

“可是他对你不错,我想这皇帝嘛,架子都很大,可是他……”云裳说了一半,“王姐姐,你怎么不索性先依了他去,说不准,他一高兴也就答应了。”

王珠听到此处仿佛凝住般,“万万使不得,倘若我依了他,岂不真的成了他的人,将来想要出宫便难上加难了。”“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只可惜,我还小,又着实帮不到王姐姐的忙。”云裳伸出手,轻轻地替王珠拭干泪痕,低声安慰道:“王姐姐也别太难过,总会有法子的。”想了片刻,眼前一亮,“王姐姐,如果你告诉皇帝,就说自己已经订有婚约,他一定会送你还家吧?皇帝总不能抢别人的妻子吧?”

这些法子王珠先前都已经想过,谁让她天生丽质,悔不该生得丑些,或许这样自己便可以更快乐。与李适的相识,还是三年前的事儿:

那是一个春天,王珠坐在海棠树下,抚琴轻唱,两名侍女随乐而舞。微风飘袂,如仙子临世。那琴声时而如玉落银盘,铮铮淙淙,时而如雨打芭蕉,连绵起伏。轻拢慢捻,莫不合度。歌声优扬甜美,仿佛千古绝唱,撼人心灵。

“好——”不知何时,竟从旁传来一个男子的拍声叫绝之声。男子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王珠正在兴致上,突然被人打乱思绪,心中颇为生气,正欲发作,只见兄长王承升忙忙奔了过来,笑道:“妹妹,这位是太子殿下——”

若是平常人,王珠会见礼,可是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怒气更甚。从鼻息尖挤出一声“哼”便拂袖而去。

美人妩媚的倩影,如电光石火一般重重地撞击着李适的心扉。李适听呆了,看呆了,也想呆了。红颜千娇百媚,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唯独王珠这般月兑俗清丽的女子,还是首见,尤其她的琴技妙音更是无法言喻。

李适恨不得自己没有多能与美人说上几句话,可是她已经离开,便欲再见,令王承升去请了几次,都未能再见美人的面儿。

后来朝中又生出许多变故,李适一面忙着照顾先皇,一面又要料理朝中事务,便将王珠抛于脑后,前不久,被身边的公公一提醒又忆起了这个绝代佳人来。

昭惠皇后明白李适的心思,便令人从王府将王珠接入宫中暂住。这一暂住,又加深了李适对王珠痴迷。天天软磨硬施,欲接近美人,可王珠是怎样的人?虽身在官宦之家,自幼较有主见,令李适不能得近。正因三年前的相识,京城之中便传出李适与王珠的事,朝中重臣、富家公子,有谁敢对皇帝看中的女人动心思的,几年来,王珠更是天下人眼中默认的娘娘。

“王姐姐——”云裳道。

王珠这才轻轻地舒一口气,早知如此,十三岁那年就不该随母亲离开从乡下搬至京城居住,或许这样,自己永远也不会遇上李适,永远也可以享受自由、快乐。

古代像王珠这样不慕荣华爱自由,追求爱情的女子少之又少,又颇具有现代女性的独立思想,更是难能可贵。正因为王珠身上有太多的特别之处,便令李适不忍舍弃,更是视为难得的佳人。尽管再三被王珠拒绝,可是他依旧下令赏赐王珠珍珠衫,天蚕罗裙。

“王姐姐,我该回去了!”云裳道。

王珠拉着云裳的手,竟有说不出的难受:皇宫之中,她没有一个可以说真话的人儿。昭惠皇后常来看她,更多的却是劝慰她接纳皇上的话。身边的宫女太监奉承她,不过是因为今朝她被圣上看中、宠爱……唯独云裳的身上没有半点的势力,一脸羡慕:“就不能多呆阵子,就算陪我说话。”

“云裳——”“云裳——”是希明的声音。

云裳欲走,可是王珠拉着不放,“云裳妹妹,你就留下来陪我一夜吧!”

希明出现在假山旁。

王珠站起身:“留下来吧?”“我带你去看珍珠衫、天蚕罗裙!”

希明早听说过珍珠衫与天蚕罗裙,宫里传闻:珍珠衫光彩夺目,天蚕罗裙更是美丽非常,这两件东西可谓宫里的稀世珍宝。也欲饱个眼福,可是时间不早了,是他们该离开皇宫的时候,再晚宫门一关,便再也出不去了。

“娘娘,我们是宫外的人,不能呆在宫里!”希明提醒道。

“不会的,只要你们呆在我的宫里,没人知道。”王珠道。

云裳望着希明,希明也望向云裳,四目相对。

“女眷宫中怎可有男子?”希明道:“娘娘,日后我们会再来看你的,今日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珠听到希明一口一个娘娘的唤着,心里极为不悦,再则希明说的全是实情,有太多的不忍,却不得不放开云裳的手。喜欢云裳,更多的是因为她认识雪莹,今日欲留下云裳更多的是想说说雪莹的事儿。

云裳望着王珠,不再叫王姐姐,而是缓缓半跪:“娘娘,云裳回去了!”

“你——”王珠生气:云裳不是叫自己王姐姐的么?怎么听这位小公子唤娘娘,立马改了口。自己还不是圣上的人,看来世俗的眼光比想像的更糟。“好了,你走吧,走吧!”

希明拉着云裳的小手离开了。

王珠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雪莹公主是了解的,倘若她现在还在活着,或许会有法子求自己离开皇宫,天公不作美,竟让最看重与投缘的朋友过早离开人世。王珠依旧坐在亭中,随意弄琴,乐随心动。与雪莹公主的相遇,是一次偶然。

三年前的某天,王珠走进一家乐器名店,刚进去便被一个戴面纱的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从那优雅的倩影可以判断出,定是位绝色佳人。在她进入店中的刹那,那位少女也同样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少女要买一把古琴,店家介绍了“绿绮”,听说是从汉代传下的。当年司马相如就用这把绿绮征服了卓文君的芳心。少女不信,坐,熟练地弹起了《凤求凰》,乐声穿透心灵,王珠第一次找到心灵相撞的感觉,不是爱情是知音。

王珠接过绿绮,弹奏了《高山流水》,细叙自己愿与少女结交的心意。

那一天是王珠记忆中最快乐的一天,也是她记忆中唯一一次没有回家的一夜。她与少女共乘一轿,同卧一榻。两人以音律为题,相叙一宿,聊得不甚欢心。次日清晨醒来,王珠才知道:自己已身在宫中。绣榻之侧躺中的竟是大唐的雪莹公主。不戴面纱的她,惊艳之美,月兑俗之质,令王珠折服。一直以来,她为自己的美貌而显得自负,今日见了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与之相比,自己的容颜竟逊色几分。

回忆归来,佳人亦去。

天色已暮,王珠站起身,离开亭子,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寝宫中,宫女数十名,太监数名,站立两旁,见她回来,相拥而上。宫女、太监们忙作一团,有的忙着传召膳食,有的忙着准备沐浴水……于王珠,仿佛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儿,与己无关。

始终无语,灯火通明的宫里,照亮了王珠眼前的景物,却照不明她未来的路。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该如何去走,渴求的自由到底有多远。自进宫之来,她已经感受到自由的遥远,遥远得仿佛是别人的事,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每每想起,王珠便开始羡慕起那些身在宫外的红颜,甚至于开始羡慕死去的雪莹公主。雪莹死了,再也不用承受生在皇家所带来的责任与束缚。可是王珠不愿走上死亡之路,对她,选择死是弱者的表现,自己不是弱者,一定要设法改变自己往后的路。

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王珠相信:总有一天自己可以离开皇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幸福,只要不放弃,那一天终会到来。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红颜江湖传最新章节 | 红颜江湖传全文阅读 | 红颜江湖传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