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模到胸前的两根象牙长骨时,我开始留意自己的容貌,第一反应是,我觉得自己变矮了,肌肉收缩,骨节下挫,不吃不喝,闭气绝外,难免会缺少些斤两,便是搁久的什物也会失去些水分。我一口气跑到毛公村地段,脚下像踩了油似的,飞快,是身体变轻了的缘故吗?昔日村庄变洪湖,水天一色,深不可测。我弯下腰正准备捧水时,水中的影像让我惊呆了?这是我吗?不可能吧?我记得我五十多岁了,患的是肺癌,又被洪书记的车撞了,埋进棺材倒还爬了出来,可现在样子却像个小孩,只是皮肤长满皱纹而已。我全身***,外涂着松脂油,一个十足的光头,当初患病时头发全落光了,后来随魏榕装算命瞎子骗过紫青一回钱,我是记得的。但至于在水泥棺材中呆了多久,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记得了,这是一段空白,我极想知道我的家人活得好不好,我相熟的人活得如何?只是他们怕我,难道我又得在乱坟岭躲藏起来吗?变鬼异之物吗?
我就像一坛埋入地底的酿酒,越埋越香甜起来,身体获得了许多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异能。
远处吵吵闹闹,来的是一批骑马的黑衣人,样子很凶,皆持刀枪。他们发现了我,策马而来。我情知生水主凶,生地主吉的俗语,不敢往湖中跳,而是习惯性地往土里钻。黑衣人的马蹄就在我头上来回,我听得到他们的说话。
为首的是个黑焦炭面人,旁人都叫他查总管。查总管找不到我,当即开来挖掘机,顺着外在土纹来挖我,我在地底见不到松软的路径,一下子触在树根上,挖掘机一家伙连土带我举在半空,车内的人一按钮,我被铁爪倒下,落在他们的阵围中。一个黑衣人抛出一根捆棺材的蛇形粗绳,套住我的两根胸骨象牙。
“原来是个怪孩,妈的,把他们吓得鬼样!”
“查总管,怎么处置?”
查智说:“将鬼孩抓回去,给众人一个交代!”
黑衣人拉绳扣结,想把我拉上马去。我的胸骨象牙可是有意念功效的,我想让绳断,胸骨象牙只轻轻一挑,麻花棺材绳就断得乱扭,一匹马吓得四蹄腾空,跳进了湖水中。
查智倒吸一口寒气,问道:“你是何方妖怪?在此惑众扰民,阻我迁坟筑房之事?”
“我不是妖怪,我是世间不留的人,阴曹不容的鬼,大名阳阴,可曾认得?”
查智说道:“好你个阳阴,原是败军之将刁三的老爷子,如何变成这把小孩模样,那刁三粗暴毒辣,想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杀死他,杀死他!”黑衣人气怒,挥枪刀呐喊。
查智挥刀砍来,我举起一块石碑挡之,那石碑有些年代,断纹斑痕,被刀劈成两半,我两手同掷断碑,查智躲过前半截,躲不过后半截,脊梁骨上挨了一下,翻下马来。我提过查智所骑之马的前蹄,像扭芝麻杆似的,把两条马蹄给扭断了扔在黄土地上,洒了一地的血。那马伏地而死,头部开裂。这一举动连我自己都十分吃惊,我怎么有如此大的力道?
查智见势不妙,带兵逃去。旋即又来了一枝兵马,为首之人却是小混,腰间插满了毒镖,他周身围着好些个彪形大汉。小混也不搭话,抽出毒镖竖一形向我头身脚三部击来,我本想躲闪,可是来不及了,只得运意念抵之。那些毒镖钻不进松脂油,一支支落在地上。数百黑衣犯人在小混一招手之际,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压来,我想这一招只会压死他们自己人,索性钻进土层中,任他们压去。但当我进入土层时,我低估了他们的用意,土中满是刀尖铁棍,任我动弹不得。那些刀尖在向我逼近,我犹如顶着一座大山,随着热量的聚积,我身上的松脂油在渐渐融化,挤在我身旁的犯人也粘住了,我发一声喊,从侧身掀开了数十个人,但随着又扑了上来,人身上的气息和热度吞噬着我,刀尖透过微融的松脂划破了我满是皱纹的皮肤。
这些家伙真毒,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跟我过意不去?但我进过好几次坟墓,对死是不惧的,有时候我还希望死,却死不了。我预感我能摆月兑困境,外头好像又来了人马,还响起了枪声!不一会儿,人山溃散,我趁机甩开粘我身上的犯人,把他们的衣服皮肉也沾在我身上的松脂油上。我的脑袋正好钻进一管空坟中,外头有人用不一样的口气换着我的名姓:“阳阴同志,快出来,快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当他们骗我,窝土中不动弹,由他们叫去。
一个头领说话:“洪书记请你面见,速出来吧?不能我们也交不了差了。”
我转而一想,才来的这帮人能将人山搬开,制住黑衣犯人,肯定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或管着他们,至于洪书记,他为什么要见我?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挺真诚的。
结末,那头领又开口说话,先是喝斥了一番犯人:“你们怎么搞的,阳阴可是现任书记的祖辈,不打听打听,就乱杀一通,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弄出人命来了,你们统统地得死,莫想再在王府立足的份儿!”
对方连连唱喏,先自散去了,地面像擂鼓一样,由重
而轻,脚蹄声由近而远。
头领接着说:“书记爷啊,我们备八人轿来了,专来接您,请您上轿!”
话没说完,噼啪的鞭炮声烟花声锣鼓声杂而响起,把我心头的疑虑也响没了。
我如蹿出水的鱼,把大量泥土溅得四围皆是,双脚点在一棵树桩上,黑衣犯人果然退去了,剩下的全是绿橄榄的兵,手握重枪,严阵以待。叫我出洞的是桃裕,他堆了笑脸,亲自跑过来为我拍灰尘,旁边人看我怪相,扑哧笑起来,桃裕转头瞪眼,那笑声笑到一半便嘎然而止,像停电的音乐似的。
我向来是恨桃裕的,他是洪书记手下的走狗,经常鱼肉百姓。如今桃裕的脸上也挂得出笑脸,还哈腰为我服务,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我对他的看法也发生了些许转变,人或许是这样,别人对你好,你也会对别人好,即便你们是仇人,也有可能随着条件的变化而变为朋友,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样。我不知道我这样一个霉气十足的糟老头能给桃裕带来什么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