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得知,桃裕拘我杀我的时候,方方在外省考察,而刁三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凭个人实力逃出了黑崖角,一时恶名远扬,为我的不死之身更添一份神秘色彩。但方方中断了考察,星夜驰往黑崖角,就地免去了桃裕的监狱长职责,委任标通接手黑崖角,并对外界澄清了对我的看法。
方方在报纸上披露:阳阴实乃一个小孩,一个未成年人,有着多重性格,精神分化较严重,他由一个五十多岁的癌症重患者,转化为一个神秘内向的矮小男孩,为人类由衰老走向再一度年轻提供了宝贵的实践经验。而洪书记则是这条实验道上的一个牺牲品,洪书记想像阳阴一样地再造奇迹,阳阴出于人道,帮助了他,却未得到预期效果,洪书记的死不能推在阳阴身上。阳阴是无罪的。阳阴独创的治癌方法分五点,包括撞树杆,远,睡棺材,吃鼠蛇,穿松脂。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而要根据各人的实际情况,各处的特定环境去借鉴,这种方法的可实施性与可推广性有待相关专家提出佐证,不管怎么说,阳阴的做法是有益于人民的,如果人类能从阳阴返老还童的生命轨迹中改变人类衰老致死的命运,阳阴将成为世人瞩目的创世神!
我的相片也上了报纸,确实似个小孩。记者将我的相片作了技术处理,胸前两个外突的肋骨隐去了,周身的松脂油也淡化了。我想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世人不把我与怪物联系在一起。至于我的特异功能,包括钻地法、胸腔进食法、巨力法等等,只字未提,我又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香苑别墅区。
而桃裕桃仁是绝对不甘心的,据刁三所说,此二人已纳入犯人组织,在标通接手之前放出大量黑崖角罪犯,收编在小混的手下。王府首领小混改造完乱坟岭之后,不仅未升官,反受了方方的冷遇,经桃裕在他面前挑拨一番,小混称霸土洼镇的野心顿起,因此没把方书记放在眼里,肆意扩大王府地盘。
我相信方书记的能耐,他既能以招安的形式充分利用犯人组织去开发乱坟岭,兴建香苑别墅,就一定能镇压与打击犯人小混的嚣张气势。乱坟岭的开发死去不少人,大都是小混手下的兄弟,或淹埋,或砸死,或病死,他们原本就是黑崖角的罪犯,原本就应当死的,他们的血肉之躯换来了香苑别墅的繁华与美丽。
一座崭新的现代化城市在坟岭上崛起,因为这里空气清新,地势开阔,又依江带水,毗邻市郊,大量有钱者都将新居选在香苑别墅。而老镇的一些机关企事业单位,也向香苑别墅区挪窝,香苑别墅连绵五十公里,一下了冒出数十万的居民,好像坟墓里的死人都复活了一样。
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我的住处,这地方不像土洼村,即便住在一块的人也不认识,且不喜打招呼,各过各的,虽说少了些人情味,温情感,但我喜欢这里的冷漠度。过分的关心与打听别人的私事,会让你不安与烦感。这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个人**,当然,也会造成一些危险隐患。尚使我背上杀了洪书记的罪名,跑到土洼村去,那里的乡亲肯定会以怪样的眼神打量我,审视我,会在背后指责我,议论我,干涉或打扰我的生活起居。而香苑别墅不会,这里的人不知道我干了坏事,他们有他们关注的事物与焦点,没有人用怪异的目光看我,也没有人问起我是不是方书记的爷爷来。
我常在黄昏时出来活动,白天则窝居在家里。我记起甜甜就住在附近,也是一楼。于是想起兰兰来,这女孩子怎么样了,我却不知道。我拉开单元门,楼道中的灯光便亮了。有哭泣声从里屋传出,时断时续,我轻悄悄地靠近房门,哭声正是从甜甜房内传出的。敲门声打断了哭声,或许我敲得太重了,连房门都震动着。猫眼中似有明暗的光线变化,一个沙哑地女声问道:“谁呀?”
“阳阴!”我说。
门迟迟未开,一束光从猫眼中探出:“夜晚来这干什么?”
我怀疑她不是甜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什么使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对我有所顾忌吗?
“兰兰呢?”我在门外问。
“她疯了,失踪了,常去洪家与尸体相睡,我管不着她——”
“你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她需要温暖。”
“你不是被桃裕抓去了吗?怎么又活着回来了?”
“难道你希望我死去?”
“也许吧,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我把我自己都看作成一个死人,死神已扼住了我的咽喉,你走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里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呆在此处。”
“你怕我连累你?”
“我想刁三跟我断绝了关系,我跟你之间也没任何关系,我需要独处。”
我淡然地走下楼梯,又悄悄走上来,屏住呼吸,我看她会不会打开门来看看我。楼道里灯熄了,她没有打开门,也没有哭。我蹲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正要离去。突然一声啪响,把楼道的灯光震亮了,我一吓,又听见一声惨叫,这声音是从阳台边传过来的。甜甜刷地打开门,见了我,
吓得捂住嘴:“你怎么还没走?”
门缝里透出一团火光,还有纸灰的气味,一个紫红的草垫子摆在地砖上,我想那是用于拜神祈祷的。甜甜先前是不信神的,为何要信神呢,是为了兰兰吗?我没有走进去,甜甜却往外头跑,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儿,我一头雾水。我跟着她拐向阳台边,一团黑影在地上颤动。甜甜拿手电一射,叫道:“妈呀,是四楼的一个女孩子!她跳楼了,头脸往下扑,一滩血迹在地上,衣服也染红了。甜甜神色发白,全身哆嗦:“这地方鬼附了,不能再住了!”
一个老太太失声跑过,抱着女孩,抖着她的身子,说:“琴琴,你醒醒呀——哎呀,老天,造孽呀,你把我收去吧,为何要了她的命呢?”
女孩的脖子折断了,估计是向下栽落的,她的手颤了一会,就垂下了,或许四楼不高,掉下时并没要她的性命,老太太闻闻她的呼吸,却断了气,血也在凝结。
甜甜问:“要送医院吗?”
老太太说:“不必了,恨我没听他爸讲呀,他爸让我搬走,我说这里环境好,适宜读书,没想到恶运降到了我的头上,我怎么向他爸交代呀?”
我说:“你家琴琴受了什么气吗,还是有什么事想不开?”
老太太说:“没有,一直都好端端的,她替我晾件衣服,哪知却摔下去了。”
老太太呜呜地哭,车库中打麻将的老头老大妈皆跑出来张望,见死了人,好像没死到自家来,又钻了进去。
甜甜莫名的恐慌让我提心,我跟她进了房子。她的厅堂里有尊圣母像,看得出是新添的。
甜甜说:“轮到四楼了,不知三楼会发生什么祸事?”
我问:“难道这还有规律可循吗?祸事会感染吗?”
甜甜说:“从七楼发生死人的事以后,一直到四楼,有几家还搬走了。我敢打赌,三楼一定会出事儿。”
“是有人故意害吗?”
“不,是邪气,因为这里是乱坟岭,是鬼的地盘。”
“你烧香化纸就是祈求上天的保佑是吧?”
“我不知道,我在寻求心理安慰,我缺少信仰,我应当信点什么。我在洪家也目睹死人的事儿,到了新居,仍是接二连三的死人,我怕下一秒便是我的死亡。不知道兰兰发疯失踪算不算一楼的祸事,我想每层楼都有出事的可能,但愿能躲过此劫,我无处可去,只能呆在这里,我不祈求上天圣母,你让我做什么呢?”
“就这个单元楼出了事吗?”
“不,每幢楼里都有,建香苑别墅也死了不少人,你看楼房里的灯光,亮的已经不多了,有些人买了房子也不敢住进来,看来上回的水牛驱鬼没取到什么效果。”
“刁三来找过你吗?”
“没有。”
忽听得街边一声刺耳的长刹车声,接着是砰砰砰地剧烈碰撞声,我赶忙爬向窗台,见一辆轿车从十字路口正插进楼下的门面上,而路边一辆包面车侧翻于地。
甜甜捂住耳,惊叫:“完了,完了,又该出事了!”
我拉着甜甜,跑到了十字路边,黑轿车的四个人吓得从破窗口爬了出来,它的尾后拖着两条深黑色的刹车痕,车轮瘪的,人行道上一棵风景树断成数截,枝叶四散。车头撞破了厚玻璃门面,一个年幼的小孩碾死在车下,玻璃上满是血,还在往下流。
这四人两男两女,面上被玻璃刺破,见不少路人围过,赶忙往深巷子中逃蹿。
甜甜认得那小孩,他妈妈就在里边车库里打麻将,她于是飞也似的去叫。
很显然,路中的一辆面包车是被黑轿车撞翻的,一个年轻的男司机直挺挺地倒在三丈开外的地方,大概是急刹车飞出去的。好心人去扶那面包车,哪里扶得起,里边有一家人,好像有个人还未撞死,在动身子。
我走过去,四处是碎玻璃片,车内的热血流到了水泥地面,一片玻璃上沾着女人的一撮头发,发根是一块厚厚地头皮。面包车的轮子也跑丢了,车头凹下去半边。我扳住变形的车窗架,一扭转,那面包车便立在路中央,一个女子满身是血,哇地滚出。而车内的一个胖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卧在车座上,旁边还有一只未吃完的烤鸡。
几个黑衣男子将血女人及死亡人员送往复活院,这时甜甜立在我身后,惊讶地说:“他就是三楼的,我认得他,大胖的肚子,太可怕了,说死就死了——”
我问:“真住在你家楼上吗?”
甜甜说:“你来之前,他们一家人还高高兴兴地踏下楼梯,从我门前经过,那个小男孩叫了我一声阿姨,说是去外头吃顿饭。不想就死在家门口边的十字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