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月子轩才从沉睡中醒来,看着窗外皑皑的一切,一切恍如隔世。
亲手,他杀了她。
薄板的棺木中,南溪依旧如熟睡般,只是,唇已失去了往昔的颜色,月子轩有一种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扶了身后的叶公公,闭了眼睛,淡淡地挥了挥手,“葬。”
一个字,却是万分的艰难。
月子轩永远记住了那最后的一眼,泛红的脸庞,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唇,唇边,一抹甚为凄凉的笑……无力地转身,月子轩觉得脚下的路,漫长。
午后的天,阴沉,雪花依旧随风乱舞着,远离宫外的乱坟岗上,宫人草草地就地埋葬了,甚至于一个石碑都没有,枯黄的泥土,很快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风穿过光秃的树枝,有着悲鸣的呜咽。
生命的逝去,或许只在一瞬间、一个回眸的刹那。
黄昏时分的坟茔旁,跌跌撞撞地来了一个黑衣的女子,裹了灰色的雪袍,一路哭泣着而来,寻了坟头,趴下便哭得肝肠寸断。
冷夜远远地瞧着,隔了不断飘落下的雪,看不真切,可那女子的哭声却顺着寒冷的风,断断续续地传入耳畔。
是倚屏,没有人知道,她在左手的小指盖里藏了雪魄散的粉末,用右手喂自己和南溪吃过云片糕后,在给凌澈的云片糕上,小指轻点。
惜颜殿里,她是南溪最信得过奴婢,可是她最小的弟弟,却被月晟睿带走了,了无踪影。
没有人知道当她颤抖着手指轻抖下药粉时,心里的痛楚与矛盾,悔与恨,可是,一切都已发生了,一切,都已无法再挽回了。
一路跟随,冷夜跟着倚屏回了宫,看着她失魂落魄般,几度欲跳进结了冰的湖里,可是,她背后的主使是谁?那双幕后邪恶的眼睛和毒辣的双手是谁?
芫荽带了镐头踉跄着而来,他从不曾想到自己亲手配置的毒药,再一次地进入南溪的体内,穿肠而过。七颜醉,中毒七日内,如熟睡般,可七日后,便会在瞬间化为一滩黄水,倘若七日内没有解药,得到的,将是魂飞魄散。
可再过一个时辰,就足足七日了,芫荽记得自己哭喊着不停地摇晃着师尊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可是百里奚除了长叹,便是一言不语。
雪,依旧纷飞着,芫荽已看不清顺着镐流淌而下的,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泪水,他只是不停地挖着,挖着,他要将她从地底下挖出来,他要赎罪,他要救活她!哪怕流尽自己全身的鲜血,哪怕是用自己卑贱的生命去换取!
一抔掊黄土,掩埋了,又被掏开了,芫荽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跪着坟前,用双手刨着,土,也结冰了,芫荽看着有血渗透进黄土里,化开那一层层冷漠的冰霜。
薄薄的棺木,终于露了一角,在镐头敲下去的时候裂了开来,芫荽看到了她的脸,桃红的色泽正在渐渐褪去,“南溪,坚持住,坚持住!”
芫荽用颤抖的手搂起南溪的头,颤抖着手拔开玉瓶的绸塞,捏住面溪的下颌,将整瓶解药灌进她的嘴里,拍打着后背,祈盼着那药汁瞬间穿肠而过,流经五脏六腑。
草草地填回了坟墓,芫荽祈盼着大雪纷飞,祈盼着雪能掩去一切的痕迹,他要她远离宫廷,远离他,尽管,自己已无法完整地拥有她。
百里奚漠然地看着芫荽自茫茫雪里地踉跄而回,背着一个人,二话不说便冲进了里屋,少顷便出来,“咚”的一声跪下:“师尊,求您救她!求您!”
七颜醉,用尽了全天下最霸道的毒物,雪蛛之魄,红蝎之尾,金环蛇之胆,黑蟾蜍之浆,银蜈蚣之血,玉胡蜂之心,紫蝮蛇之液,混合了天南星千里挑一的双叶,天仙子万里挑一的紫花之蕊,七日之后,毒倾全身经脉,瞬间化血而消亡。
百里
奚在那一瞬间有着时光倒回,再重新来过的悔恨,他不明白月晟睿为什么必须要全天下最霸道的毒药,他甚至不知道,这毒药是要准备给谁,可他还是应了,失传几百年的天下五奇毒,他已调配出了三种,在后人的眼里,他百里奚究竟是“医圣”,还是“毒圣”?
“芫荽,备针,”百里奚闭着眼号完了脉,冲着一旁抹着眼泪的芫荽淡淡地吩咐到。
十二枝针,扎向头顶,百会穴、通天穴、承灵穴,芫荽看着针的颜色竟然瞬间变得黑紫,可即刻便被百里奚拈起,手起针落,南溪的头顶开始冒着青烟,袅袅上升。
多长时间了,芫荽已经忘记了窗外何时开始下的暴雪,忘记了百里奚已以内力逼毒有多久了,窗外的天似乎已从黑暗中明亮了起来。
雪初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冷夜的回禀让月子轩的心再一次地如坠落大海里,冒着风雪推开惜颜殿的门,却已看见有太监在收拾着倚屏的尸体,三尺绸凌,悬于房梁之上。
终究,随主子而去,尽管带着满身的罪责。
可指使她的人,是谁?
月子轩重重的一拳头落在那曾经倦倦而卧的软榻柱上,沉闷的回音,手指,有着生生地疼。
可却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霁月殿的管事宫女便哭泣着前来回禀,美人娘娘林玉蕾死了。白雪飘白了整个霁月殿,霁月难逢。
林玉蕾打扮得明艳动人,淡紫的罗裙,深紫的夹袄,白狸毛的金丝牡丹雪袍,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可是,却服毒了。
太医的诊断让月子轩再一次觉得天旋地转,林玉蕾自服鹤顶红而亡,可她的鹤顶红来自于哪里?
行刑的太监被带了来,战战兢兢地在地上问安,顺着太医的手瞧见口吐鲜血的美人娘娘,瞬间便吓得口吐白沫而去,而老太医在拈须半晌后的回禀,更让月子轩有着杀人的***。
“回禀皇上,老臣觉得这事蹊跷,惜颜殿主子那日也吃过云片糕,这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且老臣在为贵妃娘娘号脉时,曾发现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