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依旧是无边的黑暗,这种黑暗,似曾相识,隐隐地有药的腥臊弥漫在鼻间,隐隐地有人轻轻地捻好被角。
好重啊,好重地睁开眼睛,依旧是黑暗一片,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嗓子干涸,干涩,南溪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师尊,她醒了,她活过来了,”随后,喜极而泣。
声音,似曾相识,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有药草淡淡的味道扑面而来,“南溪,是我,是我,你没死,你还活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南溪感觉眼前的人在不断地拉了自己的手,不断地替自己拂去额边的散发,可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谁,我看不见你,这是哪里?”南溪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可却被一只手扣住了手腕,是另一只手,粗糙,却温暖。
“师尊,她说她看不见东西?”
“这毒,霸道之极,”紧接着一声长叹,“命是保住了,可毒在倾入体内时,便已造成了眼盲,姑娘,老夫尽力了。”
熟悉的声音,“您是百里先生?谢先生救命之恩,只是,我为什么会中毒,这里,是哪里?”南溪觉得一片混乱,她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可百里奚苍老的声音,让她心安。
“师尊,还需要什么药,让芫荽去采,哪怕是千年冰川里的东西,芫荽也保证采了回来,师尊,治好她的眼睛,没了眼睛,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啊,”芫荽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悔,一生中将无法忘却的忏悔。
“芫荽?”南溪低语,那个毁了自己清白之躯,一度令自己无颜面对月子轩的那个药童?月子轩,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月子轩悲愤的吼叫声,冷冷的眼眸,赐死的毒酒,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
“芫荽,准备药汤,她还需要逼出体内的残毒,”百里奚依旧长叹着,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芫荽温润的手指尖再一次握住南溪的手时,南溪本能地退缩了回去,这个人,如果可以,一生,将不希望再去面对。
“我带你去,你看不见,”芫荽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伸出的手并没有放弃。
眼前仿佛湿热一片,水雾氤氲,南溪猜测得到是药浴,可是紧握了自己手的芫荽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来帮你,”芫荽的手指已触模到南溪的衣袖。
“不,我自己来,”南溪冷冷的回绝,虽然四肢依旧软弱无力般。
“芫荽,已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南溪,就让芫荽帮你,也减轻一点芫荽此生的罪孽,”芫荽的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南溪听得到。
“为什么?”南溪月兑口问到。
“因为绿珠,她知道了那一晚的一切,”芫荽苦笑着,那一日,手起刀落,他让自己成了太监,他害怕狱中的绿珠会说出什么,可是,他却不想她受到任何的牵连,何况,她九死一生。
肩上的衣衫一件件地滑落,芫荽流着眼泪将南溪抱入半人高的木桶里,黑色的汤药,弥漫着苦涩,却苦不过此时芫荽内心的痛楚,泪水顺着脸庞落了下来,滴落在桶里,瞬间便不见。
可是自己的泪,她看不到。
百里奚依旧执了针,热汤的氤氲下,如无数虫蚁在啃噬全身,一度,南溪以为自己会难受得栽倒在桶里,可是一旁的芫荽却在背后紧紧地支撑着,透过双掌,透过衣衫,传递着愧疚与无尽的力量。
一连数日,南溪感觉啃噬自己周身的虫蚁在慢慢地少去,终在一个雪后初睛的日子里,不再需要浸泡在桶里,可是,眼前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眼盲,或许将陪伴走完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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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轻轻地长叹,南溪听到了熟悉的脚步轻轻地由远及近而来,是芫荽,南溪虽看不到他的脸,但却能感觉得到他目光的热度与悲哀。
“对不起,师尊已经尽力了,只怪将你挖出来的时候,太晚了。”
“你是说将我埋葬的地方?”淡然地问到,数日里,所有的往事都会在闲暇的时候一幕幕地涌向脑海,上官府、惜颜殿、百里峡、天香阁,风白、月子轩、风千寻、连翘、和眼前的芫荽。
眼前的坟茔,矮小,在一片乱树林间,萧条且落寞,厚厚的一层雪,却是掩盖了所有的痕迹,月子轩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
“来人,移墓!”转过身去,月子轩拭去了那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子轩,怕是不妥,不足百日,还是让贵妃入土为安吧,”戚弘文隐隐地的着一分悲戚的颜色,他不甚熟识这位月子轩的红颜佳色,可是她一番话让惠风那小皇帝哑口无言地退回的壮举却是听冷夜回禀了,如此聪慧玲珑的女子,命不该绝啊。
叹自古红颜多薄命。
“戚丞相,朕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茫茫的雪原,一时让月子轩有种恍然回到拈花寺的感觉,厚厚的积雪,吱吱的响声,一切,都如此的熟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对与错,向来都不是单独而立的,于帝王而言,上不悖天理,下不愧百姓,即为正,子轩,不必太过于拘泥于对错。”
“她是个好女子,可是朕却没能去珍惜,”凄然一笑,月子轩在戚弘文面前低下了头。
“下辈子,南溪,记得朕!”长叹一声,月子轩在坟茔前蹲了下来,将那枚芝露玉深埋进雪里,玉上,体温残留,“这是你娘的遗物,南溪,若有魂灵,若在地下有知,收去吧。”
终究,不舍,月子轩在最终失去南溪后,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地太晚,明白地却以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为前提,甚至于是她的生命!
离去,三次回眸,月子轩有一种那日在沉星崖上整个心被抽空了的感觉,只是,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次,却是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转过树林的尽头,月子轩上马车而去,马扬蹄,雪尽起,却终没有见到树林的另一端,芫荽扶了南溪前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