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车夫爽朗地笑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梁若辰捏紧的拳头慢慢地松了开来,道:“先生果然是仙风道骨。只是……关于生辰八字,恕我并不能如实相告先生。”
车夫道:“如此便让我为小哥推算一下。梁小哥是今年春天出生,二零一二年按农历算是壬辰年,北方壬癸水,属水;春三月,谓发陈,万物皆生,属木,农历十四日出生,属火,子时出生,属土,此命水旺缺金,不得相生,反至相克,料得今年必有大灾!”
梁若辰大惊道:“今年必有大灾!先生能否把时间再具体推算一下?”
车夫道:“从今日算起,不出半月。”
梁若辰道:“可有破解之法?”
车夫道:“心无杂念,四大皆空,杜绝七情六欲,方可破解。除此,别无他法!”
“果然是世外高人!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梁若辰问道。
“修道之人,无名无姓,老衲道号莫然真人是也。”车夫道。
梁若辰道:“原来是真人降临,我想找个地方仔细聆听真人教诲,不知先生能否与我找个清静的地方小叙片刻?”
梁若辰正等待车夫回答,不料,那车夫却停下正在踩踏三轮车的双脚,下车撩开门帘,道:“故宫博物院到了,车费一共是二十元!”
梁若辰下了车,满月复狐疑地看了看那个车夫,个头不高,其貌不扬,很平常的五官,举止十分粗俗,穿一件橙色马甲,怎么看也不若先前那样仙人般的谈吐。他盯着车夫仔细看了一会儿,总总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真人,”梁若辰道,“我在王府井酒店定个包间,我们到那里去谈谈,好吗?”
“真人?”那车夫一脸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的确没有别人,这才说道,“难道,你是在叫我吗?王府井酒店,你……在那么贵的地方,请我?”
“莫然真人,您刚才不是在给我算命吗?”梁若辰道,“您能把我的生辰八字说得那么准,一定不是凡人!怕是神仙吧?”
“哈哈哈哈——”那车夫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我要是神仙,干嘛还要这么辛苦地蹬三轮载客赚钱呀,我变好多的钱好不好嘛,我要真会算,我就先算算下一期的彩票中奖号码,然后天天去那什么……王府井酒店,找几个漂亮小妞模着……”
“这……”梁若辰看那车夫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疑惑道,“你……你刚才跟我说,我半个月以内有大灾……”
“哈哈——小哥,不是我说你,看着也像是个文化人,怎么信那些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天桥上尽是些摆摊算命的,有一次还追了我半条街,非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不可,这不,这冬天都到了,我不还活得好好的!”车夫道,“废话少说,二十块钱,甭想赖账,我还赶着回去接孩子呢!”
“这……”梁若辰支吾着赶紧掏钱,可是钱还没掏出来,一辆黑色“布加迪”轿车便横冲直撞驶了过来,他与车夫正挡在一个十字路口,梁若辰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那辆车不偏不倚正撞到了方才自己乘坐的人力三轮,三轮车一下就撞飞了,只见那个车夫,先是被撞到了汽车挡风玻璃上,然后又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推得弹到十几米高的空中,“扑通”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又借着惯性往前滚了几米,方才停了下来。再看那车夫,已经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边一滩血迹。
梁若辰躲在一边看着。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医生护士抢救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又空空地开走了,然后,交警来了,拿着记事本调查事故的起因,又过了一会儿,殡仪馆的车也来了。看来,车夫已经死了。
难道是莫然真人附上了他的身体?没想到,这个车夫就此阳寿尽了,而莫然真人的灵魂,又当是云游去了吧?
梁若辰沿着故宫高高的院墙边上慢慢地走着,想象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车夫的那张脸老是在眼前晃,“天桥上尽是些摆摊算命的,有一次还追了我半条街,非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不可……”这句话反反复复响在梁若辰的耳畔。莫然真人说他半个月之内有大灾,难道是——他今日的地位太突出了,遭人嫉妒?抑或是梁辰又来施展报复?可是,他不是已经失忆了吗?
一心想靠自己闯出一番世界的梁若辰,如今才感觉到世事复杂多舛,并非有满月复经纶就可以把一切尽皆掌握在股掌之间的。他突然想起了华羽文的车库,那里虽然简陋,虽然黑得不见阳光,可是,究竟与世无争,没有欺骗,没有阴险狡诈,没有难处的人际关系,没有压力重重的商战。如此想来,还真怀念小时候在那里度过的时光,甜甜蜜蜜地等着华羽文下班回家,那种安全与幸福感溢于言表。可是,那样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如此想来,梁若辰心中竟然是一阵酸楚,忍不住拨通了华羽文的电话,响起的却是占线的忙音。过了一会儿再打,竟然关机了。
难道真的是天意吗?文妹,你难道真的以后一直不见我了吗?连我的电话也不肯接了。如果没有你,这一生,岂不是太漫长了吗?我宁愿早点死去,
也胜似守着这空空如也的名车别墅度过无边的岁月啊。
梁若辰走到宫墙外面的西北角,那里,有一口铜制的大锅,边上两口铜环,雕刻着精致的狮头的图案。他往那里扫视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他约的人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干脆就回去算了,梁若辰正打算往回走,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身形飞快!那黑影只闪了一下,便转进一条小巷子去了。
“谁?!”梁若辰顿时警觉起来,马上快步追了上去。
梁若辰尾随那黑影进入一条小巷子,然后三拐两拐,一直到了巷子最深处,那黑影走走停停,似乎是故意在等他。终于,那黑影来在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进到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型水吧,梁若辰马上跟了进去。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北京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水吧里也没有其他的顾客,显得十分冷清。那人进了一个小小的包间,在角落里坐下,低着头,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一袭黑衣黑裤,黑色乃是夜行人最佳的掩护。
梁若辰跟进包间,在那人对面坐下,用勺子搅拌着桌上的咖啡,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慢慢地去掉墨镜,梁若辰方才还淡定得如同无风的湖面的脸,一下子惊得变了形,道:“是你?!”
那个黑衣人原来正是梁辰。他只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梁若辰会有如此惊讶的表情,道:“是我。我只不过是来帮你的,可是你——”梁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道,“好像不怎么欢迎。”
梁若辰的手把咖啡杯握得更紧了些,额头上的青筋也凸显了出来:“你要我如何欢迎你?”
梁辰道:“你难道不想回到华羽文身边,重新得到她的青睐?”
梁若辰道:“当然想!我想保护她,可是,她竟然连我的电话也不肯接了,看来我和她的缘分就此是断了!”
梁辰道:“缘是天定,份在人为。只要你肯,这世上,哪有做不到的事!”
梁若辰道:“愿闻其详。”
梁辰道:“只要你肯把原本属于我的,还给我!”
梁若辰冷笑道:“我好不容易才做到今天这一步,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还给你,哼,休想!”
梁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悠然地翘起二郎腿,道:“我知道你不肯,所以才特意有准备而来。如果你知道,华羽文因为你,已经失去了生活来源,连房子也快要被银行收去了,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梁若辰道:“什么?!就是因为克隆人?因为我的存在?”
梁辰道:“克隆人是被法律和道德所不允许的,何况,梅锦对着媒体宣扬‘棒打小三’的事情已经弄得沸沸扬扬,网站上还有不少关于她的负面新闻。”
梁若辰咬牙切齿道:“梅锦,这个恶毒的女人……”
梁辰道:“你还是没弄明白你究竟走错在哪一步。你如果不把和梅锦的关系彻底搞僵,她又怎么会恶意攻击华羽文,又怎么会把我弄到北京来?”
梁若辰道:“怎么?是她把你带来的?”
梁辰笑道:“你没想到吧?如果不是她,我又如何能出现在你面前呢?”
梁若辰道:“那个女人想利用你来挟持我,她打错了算盘!”
梁辰“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明白你为什么叫梁若辰?你永远只能是像我,而学不到我的精髓,那是因为,你虽然学识渊博,而恰恰缺乏了在现实中历练的过程,你不懂得如何联合需要联合的人,终究是年轻,气太盛,树敌太多,这会直接导致你的失败。”
梁若辰道:“她利用跟我的合作,利用公司的职权中饱私囊,她从中牟利几千万,难道,竟要我容忍?”
梁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哈哈哈哈——”梁若辰笑得眼泪都淌出来了,“原来,千算万算,我还是没能算到你的失忆竟然是假的!”
梁辰道:“自古兵不厌诈。如果我不假装失忆,梅锦又如何肯带我到北京来?”
梁若辰黯然道:“如果我把梁辰的身份还给了你,重新作回我自己,便又要回到黑不见人的车库里去了。”
梁辰道:“可是,你却能得到华羽文的悉心照顾,帮她度过困境,和她长相厮守了;而我,虽然得到了金钱地位,却从此就和她失之交臂。另外,如果你从此在车库里安心度日,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克隆人的传闻不攻自破,华羽文便是清白的。做不做,你考虑清楚!”
梁若辰捏紧的拳头慢慢地送了下来,道:“就这么做吧,你赢了。”
梁辰嘴角流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拿出一把手术刀,递给梁若辰,道:“来吧,你来给我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术刀疤!”
梁若辰道:“怎么,不怕我趁机一刀杀了你?”
梁辰平静地笑道:“你不会这么做。”
梁若辰道:“怎么见得?”
梁辰道:“你难道会失去这唯一回到她身边的机会?”
梁若辰道:“你果然是了解我。”
梁辰道:“了解你就像是了解我自己,难道不是吗?”
梁若辰拿起手术刀,小心地划开梁辰的头皮,按照自己头顶刀疤的样子,如法炮制了一个连自己也区分不出来的刀疤,看起来就像是手术留下来的一样,又把流出来的血用餐巾纸小心地吸干净。
梁辰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似乎手术刀切开的,是枣树的皮。
入冬了,北京的冬天,西北风呼啦啦的,很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豪放气概。在金黄的秋天之后,冬天就这么来了,来得这么快,让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随着“呜”的一声,树上的枯叶,极不情愿地在风中打着卷,然后就落在地上,踩在上面“咯吱吱”地响,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土的味道。
当两个人从小水吧里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换过,他们又重新作回了他们自己,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梁辰打电话给北京分公司,让司机来接他回住处,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露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三言两语就将前来和梁若辰接头的穆颜萱打发走了,然后在旁边看着梁若辰独自往这个方向张望,这才故意现身,引着他到了这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这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早就模清楚了华羽文便是梁若辰的死穴。